阿莫西林虽然有些人会过敏,但也应该算是市面上最常见的消炎药了。平常随便找个药店去买感冒药,只要一说扁桃体发炎,导购员一准儿的推荐阿莫西林。
沈青禾找的是代工厂,她要的量又多,所以就直接告诉工厂这批药不必包装,直接用她提供的玻璃罐封装就好了。
她简单粗暴的定制了一批每个容量达三斤的玻璃罐,类似于现代的泡菜罐。
药厂老板第一次见这么下单的客人,但看她付起款来又十分豪爽,只好什么也不说,直接按照她的要求来。等到所有的药全部都封装好了,沈青禾又提出所有的玻璃罐全部都要封装进大木箱里。
药厂老板简直要哭了,“沈小姐,您这要求也太奇怪了吧?我们是生产药的,又不是生产木头的,你让我到哪里去给你找木箱?我觉得纸箱也一样好用的。”
“不行,你要是做不到,之前定的药我也就不要了。反正违约的话大不了我陪你百分之二十的违约费。”
谁稀罕违约费啊?药厂老板不是傻子,之前定违约费百分之二十的时候,他根本就没想到沈青禾的要求这么古怪。现在就算付给了他违约费,那些钱也不够抵消已经花出去的成本的。
于是药厂老板只能四处打听,终于在一家做海外贸易的公司找到了沈青禾所描述的那种木箱。
每个木箱一人高,里面一次性可以立三个玻璃罐,然后在箱子里做好防摔和防震措施后再密封。
等一切都打包好后,沈青禾就找了一辆卡车,来药厂拉货。
药品装车后,沈青禾跟着车直接让他开到了郊区的一处公路上,然后在即将要上高速的时候,让司机卸在了路边的草丛里。
十五个一人高的箱子队在草丛里实在是很壮观。
司机帮忙卸完货,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小姐,真的不用我再帮忙了吗?”
“不用了。”沈青禾笑道。
司机于是点点头,但眼神里充满了怀疑。沈青禾对上他的眼睛,反应过来,想着要是不解释一下,还真怕对方以为她是走私犯,转过身再去报个警。
于是赶紧解释道:“我要在这儿等我家的车,我们家也有货车,刚好半路上发现快没油了,只能先找个加油站去加油,这才耽搁了接货的时间,这批货买家又催的比较急。只好让您先送我到高速路口了。”
原来是这样。司机这才释然,上了车开着就回去了。而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沈青禾之前早就已经观察好了周围的环境。这里虽说靠近高速,但几乎除了车辆,平时几乎看不到什么人,也没有摄像头。此时天又黑了,正是穿越的好时候。
而在民国对应的位置,沈青禾租了一处闲帮的仓库。她带着药品穿越过去,正好就到了仓库里面。
沈青禾在仓库里安置好药品箱子,她之前问木材厂定制的空木箱就到了。
不同于现代,民国时代用木箱装货物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沈青禾让送货的人帮自己把木箱搬进仓库里,垒在药品箱子的旁边,不多不少正好十五个。
沈青禾打的是混淆视听的主意。要知道这附近全部都是仓库,每天来取货的、存货的以及看守仓库的,各种人源源不断。人多眼杂,要是被人发现她的仓库只出不进反倒是个麻烦。
沈青禾收拾好一切,一出仓库就找了个电话亭,通知周霆鹤明天自己过来提货。
此处是民国,亦是偏远郊区。沈青禾贴心的将药品运到这里,算是既给自己省去了引人注意的麻烦,又帮周霆鹤解决了出城时被检查的风险。
而她之所以这么贴心的原因是源于几天前的一场震撼。
在那之前,她压根儿不知道人命可以轻贱至此。
到了提货日,沈青禾去找柳师傅提货。然后听绣庄里的绣娘们说柳师傅胃病发作住院了。
沈青禾就跑去医院看望她。没想到出来的时候在住院区碰到了荣织云。
一问才知道,荣织云怀孕了来医院做检查,沈青禾恭喜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到她调侃道:“你该不是来找周队长的吧?”
“周队长?”沈青禾瞬间觉得心漏跳了一拍,“他在医院?”难道又受伤了?
“你不知道啊?”荣织云问道:“四桥监狱的一批犯人住在顶楼,周队长最近已经快要主到医院里了……我是听陈家俊说你和周队长最近挺好的,才想着你是不是来找他的。”
“犯人住院?”沈青禾纳闷,这个时候的监狱这么人性化吗?还能公费让犯人住院?
荣织云自然明白她的疑惑,解释道:“都是……”她比了个拿枪的姿势,继续说道:“因为出现了群体性感染事件,多半是活不成了,监狱也怕上报纸,就象征性的拉到医院治一治,又怕出什么事,就安排了警察一天二十四小时的守着。这不,我刚才进来做检查,都被拦着盘问了半天呢。”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沈青禾恍然大悟,“我刚才也被核实了好久的证件才被放进来的,我还纳闷出什么事了呢。”
等荣织云走了,沈青禾想了想就上了顶层楼。
上去后,刚远远的站在走廊处等了一会儿,就碰上了一个大声喊叫的男人,被两个医生一走一右按在移动病床上,护士推着病床急匆匆的从沈青禾身边经过,男人挣扎的时候蹬掉了被子,一只断腿血淋淋的呈现在了沈青禾的眼前。只瞧了短短一眼,被子就被闻讯从严守区赶出来的周霆鹤盖上了。
他看着她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沈青禾还没来得及回答,周霆鹤又跟着病床进了严守区。病床被推进其中一间病室,然后紧接着从里面推出来了三个移动病床,病床上似乎都躺着人,但被子已经蒙到了头顶。
陈家俊跟着病床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已经来不及躲闪的沈青禾,十分意外。
他看了一眼病床,然后快步走过来,侧身将沈青禾挡在身后,等病床被推过去了,才转身问道:“沈小姐,你怎么来这儿了?”
沈青禾没有说话,她脸色铁青,还沉浸在刚才那三张床经过时她心里突然生出来的膈应来。那是尸体吧?是吧?
陈家俊看她脸色不好,知道是吓着了,一转头正好看到周霆鹤出来,就指了指沈青禾,又指了指外面,意思是“你自己处理,我还有事”,就下楼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5章二更合一·
周霆鹤过来,安慰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听见沈青禾问道:“你刚才看见了吗?陈队长竟然挡在了我前面?”
沈青禾语气震惊,在这之前,陈家俊在她心里可是妥妥的坏人,她一直以为陈家俊对周霆鹤从羡慕嫉妒上升到恨后,连他身边的都列入了加害范围,以至于他上次想至自己于死地。
可难道她想错了?
周霆鹤朝陈家俊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刚才他是个警察。”他的音色淡淡,一如既往。
周霆鹤看着她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这句话他刚才就问过,只可惜没有听到沈青禾的回答,于是这会儿又问了一遍。
“我刚才看到织云姐了,听她说了监狱的事,就想着上来看看你,你还好吧?”
周霆鹤摇了摇头,“我没事。”
“那刚才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啊?我好像看到伤口……”沈青禾压低了声音,“好像是刀伤和枪伤。”
这两种伤口她在周霆鹤身上都见过,因为是两世为人的首次,所以印象深刻。
周霆鹤沉默了一下,含糊说道:“都是从其他地方运过来的,暂时安置到了四桥监狱,可那边的环境太恶劣,这些人本来都有重伤,没想到会引起群体性的感染。”
“那……那医院能治好的吧?”感染了最重要的就是要用抗生素消炎。
沈青禾知道这时代还没有像阿莫西林那样药效的消炎药,可磺胺吡啶之类的药物还是有的。
可周霆鹤却道:“伤药本来就是紧俏货,就算是医院也没有那么多能浪费在罪犯身上的。”
“可不是送他们来医院了吗?”沈青禾瞪大了眼睛。
“舆论。”周霆鹤只说了这两个字,就拉起沈青禾的胳膊,“这些事你别管了,医院太乱,我先送你回去。”
沈青禾本想再说,可看到严守区又推着几床被子蒙到头的推车出来,心里一颤,只好赶紧和周霆鹤下楼。
刚下到一楼,沈青禾就和一个边走路边低头看就诊单的男人撞上了。因为周霆鹤一直拉着她的胳膊,他走的又快,沈青禾为了跟上他的脚步,一直小跑着,所以当跟眼前之人撞上的时候,她一点防备都没有,直接碰了个满怀。
沈青禾被撞了个咧跌,又因为一只胳膊还在周霆鹤手里,所以直接顺着眼前人的身侧,侧身倒在了地上。
“疼……”沈青禾胳膊肘磕到了地上,疼的她直抽气。
“小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撞她那人反应过来,赶紧蹲下来扶,可扶到一半两人打了照面时,双方都愣了一下。
沈青禾一把将人推开,不妨失了支撑,上半身又往地上扑去。好在这次周霆鹤已经蹲下来,右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就将人提了起来。
沈青禾起身后,仍然心有余悸,退到周霆鹤身后才转过身来看那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二丫的舅舅,那个杀人贼!
那人脸上同样意外,但当看到了周霆鹤时,立刻垂下了眼眸,隐藏起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叫了声“周队长”。
周霆鹤点点头,问道:“谁让你来的?陈队长?”他现在是陈家俊的外线,又正好在医院有事的时候出现在了这里,周霆鹤难免会想到陈家俊身上去。
自从这人被陈家俊保出去,他本来是想找沈青禾的麻烦,可被周霆鹤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关着门和魏局长深谈了一次后,沈青禾就被彻底从之前那件镇宁山尸坑事件中摘了出去。
陈家俊没想到自己苦心攢的局这么容易就被破了,而他竟一点甜头都没有尝到。彻底得罪了周霆鹤的同时,又得罪了沈青禾。
当然,沈青禾他是不怕得罪的,可她和魏局长最宠爱的外室荣织云的关系很好。要是一举将人压下去了还好,可这一失败,他算是被人家狠狠记恨上了。
于是,连带着自己亲自保出去的人,陈家俊看着都有些不顺眼了,但又不能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这人暂时还是得好好的留着。
那人看了一眼周霆鹤,连忙道:“不,不是,我是给孩子看病来的,跟陈队长没关系。”
沈青禾顺着他的视线侧头去看,果然就看到刘寡妇抱着二丫站在不远处。
刘寡妇瑟缩着,压根就不敢抬头看沈青禾。二丫被她抱着恹恹的趴在她的肩头。
从沈青禾的角度看过去,二丫头上的斑秃比她之前所见又大了不止一倍,而她头上的头发已经被剃掉了。
周霆鹤打量似的盯着那人看了一会儿,才拉着沈青禾出了医院。
车上,周霆鹤送沈青禾回家,见她情绪有些低落,只好找话题道:“上回那批药,剩下的你什么时候给我?”
问完见沈青禾没有任何反应,他碰了她一下,问:“在想什么?”
“在想世道能坏到什么程度,才会将人送进医院等死。”沈青禾的语气有些沮丧,就是在刚才,看到刘寡妇的时候,她才想明白,原来周霆鹤说的舆论是什么意思——原来,让人在监狱死去和在医院死去是不一样的。
虽然是罪犯,但死在监狱就会引起舆论哗然,可死在医院,就能给那些政客们赚一波好感。
“我之前真的想不通,刘寡妇为什么会恩将仇报,虽然想救自己的弟弟,可人性总不至于可恶到那种程度,毕竟我是真的想帮一帮她女儿的。她对着自己的女儿怎么忍心说出那样颠倒黑白的话。可我刚才看到那个男人的时候,突然想明白了,乱世里,大家都只是想活下去罢了。”
“良心这种精神层面的事情,对于连安稳日子都过不上的人来说,似乎真的不在她们考虑范围之内。”
“你说的对。”周霆鹤道,“可我觉得你很……沮丧……”他犹豫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一个适合此时气氛的措辞。
沈青禾道:“是有些沮丧,可更多的是庆幸。”她扭头去看他,“之前你不是问过我,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子的吗?”
“那地方啊,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生病了有人治,有药吃。被人冤枉了,也有人帮你讨回公道。”
那个地方和平而美好。
不得不说,沈青禾之前都是十分谨慎的,因为身上藏秘密,她对这世界一直都十分戒备。从来不主动提及关于自身的任何事情。
可这一刻,她太想说一说了。就想在这绝望的时刻,提醒下自己,还有一个充满希望的地方呢,那才是自己真正生活的地方。
周霆鹤看着沈青禾嘴角含笑,他突然有些羡慕她,“我从来不知道上海还有这样的地方。”
“会有的……”这句沈青禾说的极轻。
等将沈青禾送到弄堂口,她临下车时又回头说道:“周队长,你要的药我会尽快准备好的,等好了我给你打电话。”
周霆鹤就说了句:“多谢。”
沈青禾问道:“那些药能用到像医院那样的人身上吗?”
周霆鹤有些意外的看向她。沈青禾从开始就表现出了极度的聪明。她之前从来不会问这样的问题,甚至表现出的态度都是极力避开这些话题的。生怕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给自己惹上不必要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