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人分明已经逝去,却还经常被人提及。
这种凝固在他人回忆中的存在,是否也是生命的另一种延续?
想到这里,牧鱼不由看向师无疑。
这位不仅存在于他人回忆中,还有地方政府给立了碑、造了像呢。
之前牧鱼已经上网查过了,结果发现碑文就算了,那石像……
除了同样性别为男,压根儿一点都不像!
觉察到他的视线,师无疑习惯性望过来,以眼神示意:
怎么?
牧鱼看了眼他手里的《安全驾驶从这里开始》,噗嗤笑出声。
师无疑停顿了下,伸手捏住腮帮子。
他眼中泛起浅浅的笑意。
嗯,嫩豆腐似的,果然比看上去更好掐。
牧鱼:“……”
你果然学坏了!
电话那边中年人转达后,老太太眨巴着眼想了会儿,了然,“是有这么个孩子,我见过,大眼睛,白白净净的,手艺不比他师父差。”
顿了顿又叹,“小牧也走啦,那手艺怪可惜的,唉,还没吃够呢。”
对比起她的年纪,老牧头儿确实也可以称呼一句“小牧”啦。
老小孩儿,老小孩儿,老人上了年纪就得哄。
以前老太太总嘟囔见不着孙子孙女,他们两口子一商量,说干脆搬过来一起住吧,老太太还高兴得什么似的,见天抓着老姐妹们说儿媳妇孝顺呢。
如今为了口吃的,竟又怀念起以前的旧屋子,你说奇怪不奇怪?
儿媳妇就道:“妈,茄盒我也会炸,您早说想吃,刚才就给您带来了。”
老太太瞅了她一眼,犹豫再三,还是很小声地说:
“外面做的和自家做的不一个味儿。”
婆媳俩平时相处得很和睦,所以儿媳听了这话也不着恼,只是笑:
“那就多买点,让我也尝尝什么到底味儿。”
说的也是,外面做的一般都比家常的好吃,不然怎么开店呢?
有人附和,让老太太越发有了兴致,当即两眼放光讲起来:
“格外好吃,还有炸萝卜丸子,金灿灿的,外头酥,里头绵,也很有滋味。
对了,得用青萝卜,带皮擦丝炸,白萝卜水萝卜都不够味儿。
晚上胃口不好的时候,用当年的新小米浓浓熬一锅粥,一口丸子一口粥,啧啧,顺气又舒坦……”
儿媳妇:“……嘶溜。”
好馋!
中年人愣是给老母亲说得口水直流,干脆也给自己和妻子订了餐,权当一家人吃团圆饭了。
挂了电话,正好遇上医生过来查房。
医生问了一圈儿问题,笑道:“挺好,保持心情愉快最重要。”
老太太点头,指着儿子儿媳,“孩子们孝顺,我觉着好了不少,想吃饭呢。”
“孝顺好啊,证明是您会教。”医生就笑,“想吃就吃,比起胃口,那忌口都不重要,有营养才能养好身体。”
久病床前无孝子,医院才是最能暴露人性的地方。
见多了因为钱和陪护问题争吵厮打的例子,每次看到这种一团和气的,医生也觉得心情舒畅。
中年人谢过,跟着把人送到门外,确认里面听不见了,才小声问:“大夫,我母亲的病……”
医生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微微叹了口气,“您的心情我理解,但是老太太这是二次复发,以84岁高龄能维持到这个样子,说实话,从医学角度讲都很不可思议。”
中年人搓了搓手,有点不甘心,“不能再手术了?我听说国外有种特效药……”
医生摇头,“癌症晚期手术风险本来就大,她已经经历过一次,又是这么大的年纪,风险大于实际意义。”
说得不好听一点,手术台很可能上得去,下不来。
中年人的眼眶慢慢就红了。
纵然医生见惯生死,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时,也不免唏嘘。
他拍拍对方的肩膀,“趁老太太精神还好,多陪陪吧,想吃什么就吃,别多想。”
说句不中听的,这么大年纪才突然查出来癌症晚期,发展迅速,若能干干脆脆地走,患者和家属都少遭罪,也算体面了。
“启明啊~”见儿子还不回来,老太太就在里面叫。
“哎!”武启明赶紧应了声,飞快地抹抹眼角,又跟医生说了句谢谢,这才匆匆回去了。
稍后牧鱼带着饭菜开车来医院送饭。
距离医院的距离越近,就越能清晰地感觉到阴冷。
那阴冷不同于地府衍生的阴间黑雾,汇聚了逝者临终前的绝望、不甘、悔恨、死气,是一切负面的集合体,好像柔韧的水草,粘腻而湿滑,顺着人体游走,令人本能地压抑。
牧鱼一抬头,就看到了盘旋在医院上空的巨大黑色气旋。
那气旋活像一只大水母,无数或粗或细的阴气从医院的各个角落延伸出来,像水母的腕足,蜿蜒着汇入。
而黑气最浓郁的地方有三处:
急诊部,住院部,以及,太平间。
简直像用黑墨水直接泼上去似的。
好多人都说医院这种地方阴沉沉的,住院久了,虽然病治好了,但人却抑郁了,不无道理。
阴气本就会缓慢侵蚀活人,医护人员在日常工作中会积攒功德,恰好可以抵消阴气带来的影响,所以不觉得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