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手轻轻拍着陆爻的脊背,玄戈声音放轻,“只要我确定自己是‘玄戈’,不就行了?”
“嗯,你说得对。”放了心,陆爻一会儿就睡着了。
见人睡了,还下意识地挪了挪,趴到了自己胸膛上,玄戈笑着叹了口气,声音很低,“还说睡觉之前有故事听,变成人了果然连待遇也下降了。”
他空着的手给陆爻掖了掖被角,又想起之前陆爻问的,知道了自己的是卦盘的器灵,会不会不开心。玄戈觉得自己其实也说不清楚,到底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曾经因为完全不清楚的身世、迅速愈合的伤口,以及心里那股狠压着的戾气,一直都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一个正常的人类。当清河直接告诉他,他是一个器灵时,他甚至有种“这样也挺好”的感觉。
而且,陆爻开始本能地亲近和信任他,很明显没有了太多的顾忌,也算是一个进步了。
一边想着,玄戈慢慢睡了过去,迷糊之间,像是站在了一个有些眼熟的地方。他往四周看了看,旁边都是模糊的,只有眼前的小池塘很清晰,一个穿着黑色上衣的小男孩儿,正背对着他在玩儿水。
这时,他突然发现,有四五个八九岁的男孩儿悄悄地过来,无声地推攘的,最后挤了个有些壮的男孩儿出来。玄戈就看见对方蹑手蹑脚地到了黑衣小男孩儿的身后,抬起了手——这是要把人推下去。
不知道因为什么,竟然提前预知了可能发生的事情,小男孩儿想躲开,但没来得及,直接就被推到了水里,溅起了大片的水花。
岸边的几个男孩儿都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一边叫嚷着“鬼眼睛掉水里了!”
玄戈心里的弦一绷。
没一会儿,水面波纹荡开,黑衣服小男孩儿从水下钻了出来,离岸边远远的,盯着那几个人看。他呛咳了几声,头发紧贴,眼瞳漆黑,皮肤非常白,面无表情的模样显得很警惕。
确实是陆爻!
玄戈心都慌了,很想直接跳进水里,去把人抱起来,但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只能看,不能有任何的动作。
小陆爻看了岸边的人一眼,转身朝着反方向游,明显是想从另一边上岸,避开那些人。而那几个男孩儿还在他背后笑叫,“鬼眼睛!你去告状啊,没人会帮你!你活该泡在池塘里永远起不来!”
梦境的景象在变淡,玄戈慢慢感觉到一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悲伤,让他委屈地想落泪。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这种情绪不是他的,这个梦境也不是他的,应该都是陆爻的。
意识到之后,猛地睁开眼,玄戈马上偏过头,就看见陆爻正好好地趴在他胸口上,像只袒露了腹部的小猫一样,满心信任地睡得很沉。
玄戈没敢动,看着陆爻左眼眼皮上那颗淡色的痣,突然就在想,要是自己能想起以前的事情,就好了。
他想看着他的陆小猫长大。
不管是委屈也好,悲伤也好,都不想让他独自一个人承担。
玄戈苦笑——没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心也会因为一个人,变得这么软。
隔了两天,关了好几天的锦食终于开门营业了,好几个熟客都和玄戈开玩笑,“还以为你这是回老家结婚去了。”
玄戈看了眼旁边的陆爻,“没,有点事耽搁了几天。”
“好好吃”三个字重新挂在了墙上,陆爻又占了张桌子,放了张纸在上面,写着“消费满九十九,免费算卦,限二十人。”
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算了算,发现自己九十天的寿命又快不够用了,因为离火浮明盘的本体没有找到,没办法帮他压制住死气,所以他还是需要把生气填补进封禁里。
而且让渡生气这种事,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还要看对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于是陆爻准备给二十个人算算,然后就去帮玄戈的忙。
算完了两个,陆爻正帮着记账,不小心掉了一张纸币到地上,他捡起来时顺手就算了一卦——友人探望?难道薛绯衣要过来?
果然,隔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薛绯衣就揣着星盘过来了,一进来就喊饿。等一碗热气腾腾的排骨汤饭放到他面前,看薛绯衣的表情,陆爻都觉得对方要抱着自己哭一场。
“我饿了两天两夜,此时此刻的心情,无法言表。”薛绯衣双眼都快含泪了。
店里没其他人,清河在旁边语气淡淡地,直接开口,“昨天到底是谁一口气吃了三只烤鸡?”
“是你!”
“……”
快速吃完一大碗汤饭,薛绯衣完了抹抹嘴,不经意看见了最里面的桌子上,放着的那张写了“免费算卦”的纸,忽然问陆爻,“你有证吗?”
“证?我有高中毕业证,大学毕业证。”陆爻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回答了。
他一直在陆家,没正式去学校上过学,但陆泽林和陆泽杨都通过门路在学校挂了名,只需要把毕业考试过了,就可以顺利拿毕业证。他比陆泽杨小,不过陆家不会特意帮他,所以他想要拿到证书,都必须跟着陆泽杨一起。
“大学毕业证?”算了算年龄,薛绯衣差点被茶水呛到,不过他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他自己当年的高中毕业证也是差不多的途径,十分方便。
“说起来,我这次去见陆辅舶,他又提了想见你的事情,让我问问你的态度,不过我是谁呀,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秒秒钟就拒绝了,但我还是想再问问,你是怎么想的?”
“没怎么想,我是不会回去的。”陆爻垂下眼,他能理解陆家败落之后,为了重回玄术界第一家族的不择手段,但也只是理解而已。他以前不知道陆家为什么这么对自己,以为是因为左眼的封禁。
但知道傀儡术的存在后,陆爻已经没有半点和那个家族扯上关系的想法。
“嗯,我也觉得,陆家巨坑,不沾为妙。反正外面没几个人知道,你这个陆家三少爷的存在,陆辅舶也没脸把你拉出来,所以断了关系最好。”
陆爻点头——他最近才懂,为什么自己连“泽”字辈都没排上,家谱上也没有他的名字。除了陆家的人外,很少有人知道陆家除了陆泽林和陆泽杨,还有他陆爻。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被看成是陆家的人,没被看作是一个活人。
“哎呀,被你带拐了,”薛绯衣拍了拍脑袋,放下手里的茶杯,语速有些快,“我是想问你,你是不是没有考证?卦师证!”
陆爻张了张嘴,一双杏仁眼都睁大了一点,“卦师还要考证?”
“卦师不用考证?”薛绯衣模仿陆爻惊讶地表情,然后又端着碗喝了一口汤,“建筑师会计师都要考,不要看不起卦师这个行业。”他笑嘻嘻的,“我猜你肯定就没考。”
“那我这是……无证算卦?”陆爻好奇,“考证不考证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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