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2 / 2)

徐少卿朝椅背上一靠,斜觑着他道:“事没查实前,莫要妄下断言。本督捶打了你们这么久,若还不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趁早卷铺盖离了东厂,到边镇顶个缺扛枪去吧。”

那档头悚然觳觫,扑地跪倒,颤声道:“督主息怒,属下失言,掌嘴!”

言罢,抬手便重重打了自己两个耳刮子,半边脸登时青肿了起来。

“行了,行了,起来吧。”

徐少卿有些不耐的摆摆手,看他战战兢兢的起身后,便又道:“看仔细了,这枪头三尖诸刃,用的是百炼精铁,刃下有孔,凸棱处有狼头纹饰,千万都记清了。”

那档头应声“是”,顿了顿才试探着问:“督主的意思是……”

“照这个图样,从兵部调阅武备图志,详加对照,瞧瞧究竟是什么东西。你一个人去办,手脚精细些,一经查实,速来报我。”

“属下遵命。”

“回来,本督再提个醒,此事关系重大,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起,若走漏了风声,本督这里可就留你不得了。”

那档头背上又是一阵发凉,唯唯连声,退了出去。

交代完这件事,徐少卿长吁一声,端起桌上那杯隔夜茶水,放在唇边轻呷,只觉入口冰凉,还带着些许苦涩,牵得腹中也抽痛起来。

他蹙着眉丢下那盏茶,起身走向窗边,负手望着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怔怔出神,口中喃喃自语道:“上天庇佑,但愿不是……”

……

夏日的午后,酷暑难当,清宁宫的膳间更是闷热无比。

高暧紧闭双目坐在小凳上,口中默诵佛经,静心抗着那股烘汽腾腾的热浪。

不远处的灶上架着一只细砂罐子,火光熊熊,将她那张白皙的脸也映出了一层红烫的颜色。

转眼间,回宫已经四五日了,原说是轮着侍疾,可结果却是她每天都要在这里呆上大半日。

问安探视,端茶递水,间或受几句冷言冷语,这些都只是平常,到后来连那些本该宫人做的事也都推到了她身上。

就像今日,明明说是来瞧瞧,可她一进门,若大的灶间便走得一个不剩,自己只好独留在这里看火。

罐嘴处白雾蒸腾,一团团的冒起,浓浓的苦辛之气充斥着整个膳间,愈发显得憋闷。

她却也有些念不下去了,缓缓睁开眼,望着那罐子呆呆出神。

在弘慈庵那些年山居寂寞,闲来无事,除了读经外,也常听师父讲些玄黄药理,加之自己身子不好,也偶然配些草药调理,久而久之,虽不敢说精通,但也略懂些药性。

这副药上灶之前她曾瞧过,记得有党参、黄芪、川芎、茯苓等等,大致都是些安神补气的东西,只能算作调理,却不像是要治什么大病的。

可据说顾太后自从寿诞之后便慈宫违和,可她仍是每日大半都沉沉躺着,时不时叫着头痛,倒像是得了什么严重的怪症。

若真是调理便可,堪堪吃了一个月的补方,总该有些起色,可这几日自己所见,她好像病得更加重了,却也不提让太医再来瞧瞧,只是这般不咸不淡的拖着,但当三哥过来问安时,精神却又一下子好了起来,不免让人心下奇怪。

但她知道,在这宫中有些事心里想想也就罢了,不必事事深究。

愣了这一下,瞧瞧时候也差不多了,便起身来到近旁,拿块手巾包着,先揭开罐子看了看,见里头水已煎干了大半,果然时辰到了,便提起来,在白瓷盏中沥了一碗。

又过了片刻,待那药稍稍凉了些,不再烫手,才端了走出膳间。

一路小心盯着碗,回到寝殿,正准备去撩那珠帘,却见眼前闪动,竟迎面走出个人来。

她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顿住脚,指间拿捏不住,那碗便打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裙摆上被药汤溅湿了一大片。

那对面出来之人似是也被吓到了,一声惊呼后便愣在了原地。

高暧抬眼瞧过去,只见那是个穿湘色上襦,玉色丝裙的少女,样貌清秀淡雅,瞧着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却从没见过,衣着配饰也不像宫里的打扮。

那少女看着她,似乎也觉出那举止气度不似寻常宫女的模样,眼中现出几分惶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怎么了?”

顾太后沉冷的声音在里间问了一句。

高暧赶忙应道:“回母后,是儿臣不小心把药打翻了。”言罢,便俯身去捡药碗。

那少女掩口一讶,也慌忙蹲下来帮她,满脸都是歉然之色。

“啧,笨手笨脚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叫你来侍疾,哀家这头都要多疼片刻!”

顾太后语声颇为不悦的骂着,丝毫没顾忌有旁人在场。

高暧倒也淡然,面上静静地应道:“是儿臣一时失手,误了母后服药,这便去再煎一碗来。”

那少女却微微皱起了眉,向里间瞥了一眼,便起身道:“不是的,姨母,方才是盈盈出去走的急,冲撞了这位……这位……”

她说到这里边顿住了,回头望着高暧,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不用替她开脱,这么大的人,竟连只碗都端不好,倒反过头来怪别人。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再煎药来。”

高暧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些药碗碎片站起身来。

那少女不敢再说,抿唇望着她,像是甚觉过意不去。

这种事高暧本就不如何在意,又听她称太后为姨母,便更不想多生事端,当下浅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沉闷闷的去了。

一路回到膳间,丢了碎碗,往药罐里添了水,拿到灶上煮。

她叹口气,重又回那凳子上坐下,愣了愣神,便伸手入怀,摸出那件孔雀神鸟纹的耳饰,轻轻摩挲着。

尽管那晚寻到了许多母妃的遗物,但也不知怎么的,这些天来她还是一直把这件东西带在身上,总觉得它和自己更加贴近,伤怀气沮的时候拿出来瞧瞧,也就不觉得如何难过了。

想着想着,不由又念起徐少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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