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得陆谏猛拍了下木桶里的水,其实方才他本想让她先洗漱的,可她那般轻视自己,让他觉得十分不痛快。转念一想,又责怪起了自己,干什么那么听话,方才就应该直接走了,干嘛要跟着她。
陆谏在屋子里生闷气,张妤当然是不知道的。她出来后,村妇拿了些药酒,给她上药。
那外伤药应该十分粗劣,上去的时候有强烈的刺痛感,张妤抿着唇,没有发声。
她白皙的小腿上,是一大团青紫的淤血,抹了药酒后,更是吓人。但张妤看了,却松了口气,至少没断腿,只是瞧着吓人了些。
处理好这些后,村妇又拿了块干净的粗布给她,示意她擦擦沾了尘土的身子。
张妤再次道了谢,看的出来村妇十分心善。
随后,村妇重新忙起了自己手头上的活,拉过屋角一个畚箕,从里头掏出几根细细长长的麻绳,搓揉开来。
张妤看的好奇,村妇憨厚的解释:“平日里无事,便会做些‘小玩意’添补家用。”
村妇说的“小玩意”,是各种狐狸老虎之类的玩偶,都是用这麻绳搓揉成的。
村妇说城里的小孩会喜欢买这些小玩意,所以村子里时常有小摊贩会来收,村妇没有农活的时候,也会做上一些,卖给那些小摊贩子,赚点零碎铜板。
张妤一时得了兴趣,忍不住让村妇教了教。
但她好似真的在这道上没有天赋,东揉西搓,半天也没个样子,最后泄了气,看来她真的是不适合这种手艺活。就像刺绣,她自小就绣不好。
“啧,真丑。”陆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洗漱完毕。
恢复干净整洁的他,身上那股子富家公子的气派又逼人起来。
精致的眉眼微皱,一双略微狭长的眼尾里,满是对她做的小玩意的嫌恶。
他的发还湿着,有些乱七八糟的披垂在肩侧,看的出来平日里真的被人伺候惯了。
若不是此人皮相骨实在好,怕是都架不住他这头胡乱糟蹋的样子。
第21章
张妤撇了撇嘴,收了手头的东西:“那是,比不上某位小世子好看。”
陆谏听她话里揶揄,哼的一声又甩了脸。
结果发上太湿,水珠正好甩了张妤一脸。
张妤闭了眼深呼吸了口气,一把摸了脸上的水珠,腾的站了起来,而后一把将毛巾盖了过去,正好盖在了陆谏的脑袋上。
“你干什么!”陆谏跟个炸毛的小兽似的。
他此刻整个脑袋包在布巾下,使得那双乌黑的眼睛,显露出了几分可怜相。
张妤这一看觉得十分有趣,气也没了。她没回话,而是站了起来,动作吓得陆谏一跳,一双眼睛警惕的瞪着她。
见此,张妤笑了笑,这厮是被她吓怕了?
陆谏被她笑得脸红,意识到的时候又羞又恼,又恨恨剜了她一眼,随后想将粗巾拿下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了他身边,直接按住了他的手,“别动。”
为了防止他挣扎掉,张妤甚至双手直接从后环住他的肩膀,整个人压制住他的小动作。
这一下,陆谏再不敢动了,倒不是因为她的话,而是因为这过于亲密的接触,让他整个人僵住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他咬牙切齿的说出这话,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话软绵绵的没任何力道,甚至有些惶恐不安。
张妤却以为他这是挣脱不开,脸上的笑愈发得意了。
一手紧紧地固定住他的身子,一手开始用巾布搓.弄起了他那头乌黑的发,“没什么,就是想亲自伺候伺候小世子。”
她的话,让路谏脸绯都开始觉得发烫。
张妤不知道,她抱他抱的紧,让他后背宛若烧伤了似的,僵的他一动也不敢动,绷直了身子。
陆谏害怕她看出什么来,扭过头去不敢看她。夜色够深,遮住了过分醒目的羞怯。
另一边,张妤看他一脸又乖又傲,不情不愿,但却不得不从的样子,差点笑出了声,还好最后忍住了。
不过别说,陆谏这幅皮囊是真不错。
他现今年纪稍小,但皮相已颇为惑人,若是往后张开些,加上这幅显贵的身世,怕是又得收多少女子的心。
就像前世,虽然脾性差,但桃花债却不少。
还记得从前,时常有青楼女子为他寻死觅活,闹得满城风云,然他却是个冷心冷情的,那些上门的女子,大多都被他处置了。
想到这,张妤又想起了之前陆谏带进府里,在她面前逛的青楼女子。这么一回忆,升腾起的兴致马上消失殆尽,面上的笑也顿了下去,手上的动作倒是粗鲁了起来。
陆谏不知她又怎么了,刚刚还笑呵呵的,这怎么一会就变了脸色,动作还大的厉害,搓得他头皮疼。
他莫名觉得委屈,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干吧?
有心想问问怎么了,又有些放不下脸,最后只轻咬着唇,一言不发的随她摆弄。
张妤粗鲁的替他擦完发,最后也有些敷衍的从方才的麻绳中抽出了一条细长的小麻绳,绑住了他不安分的发。
这期间,陆谏一直安静的维持着姿势不变。只她束发那会,动作有些大,扎的他有些疼。
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因为这会他心里纠葛的厉害。这是他头一次被个女子束发,虽然不大舒服,也有些疼,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感受下,他竟然也没觉得多生气。
往日他最是讨厌那些下人靠近他,但这会,他竟然对于张妤的靠近却并没有反感,相反,今日就跟中了魔怔似的,甚至有些眷恋那只手抚上他发上的触感。像是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抚摸一样,有些酥酥麻麻的。
张妤从来没对他做过这般温情的动作,即使有些不适,他也一点也不想去阻止。
张妤弄完这一切,拍拍手就回房洗漱去了,所以没回头注意陆谏的神色,以及他如此这般复杂的心绪。
陆谏站在原地,望着张妤的背影,不知道她后头为什么又突然发了火。
一时之间,又有些莫名的烦躁。
等张妤洗漱完毕,村妇招了他们俩个用膳。
饭桌上简单的摆放着几个馒头,和两盘咸菜,外加一盘混着猪油的白菜。
虽然简单,但是还算干净。
张妤倒没什么,拿了个馒头便吃了起来,倒是旁边的陆谏,自坐下后就一脸嫌恶的样子。晚膳结束,动都没动两口,只不情不愿的抿了几口水。
张妤知道陆谏衣食住行上都有些小毛病,但他这会怕是还没搞清楚自己的状况,不肯纡尊降贵,况且,晚上还有的受。
果然到了晚上,知道自己要睡在一个炕上的陆谏,死活不肯睡。
“这被子有股奇怪的味道,是脏的吧!”陆谏离着那被子远远的,像是那被子上存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
张妤抖了抖,闻了闻,是皂角味,哪来的奇怪的味道。她没理会陆谏,自顾自脱了外裳,徒留一件内袍:“你不睡,那可就只能睡地上了。”
陆谏见她躺上去,像是吃了惊似的,瞪大了一双眼:“你……你……你怎么睡我榻上!”
张妤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假笑道:“世子,您瞧瞧这屋子里头,还有别的房间?”
这村妇的地方不大,勉强给他们俩腾个房间已然不容易,确实没地方了。
“可……可是……”
陆谏说了半天也说不上来,张妤见此,拿过了个枕头,放在了中间,道:“这下子,世子不用担心我占你便宜吧?”
张妤这话属于揶揄,就陆谏这么一个小毛孩,虽然性子跟别的孩子不同了些,但若是占便宜这事,实在是说不上,张妤是一点没往这上头想。
陆谏却不一样。
他像是咬着牙,磨磨蹭蹭的过来了,而后外袍都没脱,就直接躲进了被子里,将自己闷在了被子里。
灯火暗下去后,陆谏并没有睡着,他在黑暗中睁了眼。
再次之前,陆谏从来没有跟人同过房,更别说同床了。
虽然隔着一个枕头的距离,但俩人盖的是同一条被子,那人的温度就像是要从被子里钻出来似的,他的心跳得厉害,他甚至压了压,以防止被那人听到。
当然他知道这样子是十分傻气的。他咬了咬唇,理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着想着,侧了个身子,鼻尖钻进了一鼻子的皂角味,跟她身上的一样。
这样闻着,他似乎又欢快起来,混合着那股香味,直到后半夜才有些平息,迷迷糊糊,也睡了过去。
梦里旖旎芬芳,夹杂着那人曼妙的身姿,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杯子里闷的。
他看着那张脸,那人的脸上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旖旎与柔情,让他觉得心慌意乱又满心欢喜,夹杂着两股复杂的情绪,看着那张越来越近的脸,呼吸也开始变得更为炙热。
直到那张脸距他不过呼吸间的距离,他的心也像是快跳停了。
他突然觉得渴,就像是好几日没喝水一样,浑身难受的厉害,一会热一会凉的,随着呼吸间越来越缠绵,他渴得也越来越厉害了。
他甚至感到下腹都灼热到有暖流。
但就在他觉得自己灼热到快呼吸不上来的时候,突然间,他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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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日。
张妤也不知道也不知道昨晚这小混蛋干什么了,竟然掀了被子睡了整晚,这下子可好,把自己给整.风寒了。在这种天气还能把自己给整病了,张妤心底也是佩服。
陆谏却刻意避开她的视线,说不清是羞愧还是什么。
张妤没办法,只得决定再留宿一夜。
村妇虽然好心,但毕竟没什么好东西,吃的大多是些没营养的野菜。
陆谏那矜贵的人,一口都没吃。
张妤纠结了半晌,看了看不知什么缘故,自醒来后就一直避开她视线的人,叹了口气,最后决定去村妇门外那条河里,捉几条鱼回来。
她将裤腿与手臂都卷了半截,露出雪白的小腿和手臂,走入不深的河水中,踩在冰凉的卵石上,打了个颤后,才察觉到水有些凉。
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回头,有些无奈的看着站在河边瞅着她的人:“你真不回屋?”
张妤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恨得她要死的陆谏,这会要死要活的非跟着她干什么,明明他身上的高温还没褪下去,此刻只耷拉着一个昏沉的脑袋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