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就是问问,他们真要下手,我也没法子。”李旭阳拍拍张天海的肩膀,笑得很勉强,“天海,你跟他们能说得上话吧?”
“暂时还能说得上,抓不到女地下党,就不好说了。”张天海想到这件事,心情便糟糕到了极致,又道,“你们挨家挨户通知后,乡亲们就没有反馈吗?”
李旭阳摇摇头:“大青山连绵起伏,别说藏一个人,即便藏一百个也没问题。”
张天海对着层峦叠嶂的青山,恨恨言道:“这个该死的女地下党,朝深山老林钻什么,也不怕让狼叼了去。”
李旭阳撞撞张天海的肩膀,道:“在大青山搜捕一个人无异大海捞针,皇军该知道这有多难啊,抓不到就要处理人,这也.......”
李旭阳压低了声音,替张天海鸣不平:“这也太不讲理了。”
讲理?你什么时候见过日本人讲理,真讲理了,南京城和安平城会死这么多人?
张天海一声长叹:“我是人前风光人后苦啊,皇军那得小心翼翼伺候,一个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李旭阳低头看着脚下,想跟张天海叙叙旧,却怎么都开不了口。
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张天海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道:“旭阳,你这日子过得也太清苦了吧?”
“清苦是清苦一些,不过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至少还活着,至少这大青山的景致还算不错,也能静下心来读书。”李旭阳笑得略有些不自然,“比起咱们那些同学.......”
张天海脸色当即沉了下来,打断李旭阳:“好好的提那些同学干嘛。”
李旭阳赶紧赔不是:“对不起,天海,我没其他意思。”
“我知道你没其他意思。”张天海从口袋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根递给李旭阳。
李旭阳摆摆手:“你还不知道我吗?真不会。”
“你啊,就是没有享受的命,我这可是高级货。”张天海将香烟点燃,狠狠抽了口,感慨万千的道,“以前上学的时候我就在想,以后要能天天抽这烟就好了,没想到这个梦想如此快便实现了,回头看看,那时的日子过得真叫一个苦。”
那时日子过得再苦也比现在好,给日本人做事,你良心过得去吗?
李旭阳看看一边还在研究中堂的小林幸一,回道:“现在你如愿了。”
“是啊,如愿了。”张天海提到现在的生活,眸中闪烁着贪婪和疯狂,“住的房子也换了,山珍海味也能吃得起了,以前那些不正眼看我的人也毕恭毕敬了,跟做梦似的,这一切都是托皇军.......”
下面的话没说完张天海就卡主了,因为说出来非常不合适。
安平陈沦陷的时候,有些惨死的学生是张天海和李旭阳熟识的,甚至有那么一两个还是他们无法忘记的。
“旭阳,等这件事顺顺当当过去,你跟我来安平城吧,不说让你好吃好喝,至少日子比现在来得好。”张天海将香烟丢在地上踩灭,脸上写满了真诚,“我这辈子朋友不多,你算一个,你成绩比我好,也比我努力,混成这样我都替你憋屈。”
“我还是算了吧。”李旭阳靠在椅子上,笑得很尴尬,“刚开始不喜欢山里的日子,现在不仅习惯了还喜欢上了这里,再说我学的专业在皇军手下派不上用场。”
张天海看看李旭阳,顿了会儿,又道:“成,你想怎样都成,只要别犯傻。”
李旭阳自然明白张天海嘴里的犯傻什么意思,赶紧道:“天海,你看我有犯傻的胆量吗?”
“没有最好。”张天海将已经凉掉的茶水喝光,轻轻言道,“你也发现了吧,现在大米和白面价格蹭蹭蹭的朝上涨,我估摸着以后粮食还会更贵,你们家能撑多久?所以我劝你还是再考虑考虑。”
李旭阳嗯了一声,算是作答。
“抓到那个女地下党,麻烦就过去了,旭阳,记着在安平城你有一个老同学,碰到解决不了的困难,一定要去找我,”张天海又掏出一根香烟,眉宇间掠过几丝喜色,“记得上学那会儿,我还欠着你的钱呢。”
“过去的事儿你还记得?”李旭阳下意识的问道。
“废话!这才多久的事,我能忘了?你过糊涂了?”张天海皱皱眉头,看向李旭阳的眸中多了些警惕,他给日本人做事确实捞了不少好处,但他也知道某些脑子抽筋的家伙根本看不惯自己的作为,于是话锋一转,便道,“我说李旭阳,你该不会是话里有话吧?”
李旭阳赶紧摇摇头,无奈的道:“天海,你跟我是什么关系,我怎么会话里有话呢?以前的事是过去没多久,可你回想回想那发生的是什么事,我的胆量你知道,好像死过了一回。”
张天海紧皱的眉头终于松弛下来,道:“别想那么多,咱俩不都活着吗?还活得非常好......”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村庄的平静。
张天海的手一抖,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李旭阳的脸旋即也白了。
小林幸一的目光终于从那副中堂上收了回来,抬腕看看手表,饶有深意的道:“李先生,你们村里也有不老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