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一时兵荒马乱,秦焕被扶到榻上躺下,双眉紧蹙,面若金纸,唇边还不断有血迹淌出来。
秦玏虽然心智不稳,但对于教养自己十年的叔父到底存着一份亲情,此刻也被他的样子吓坏了,急喊着:“皇叔!皇叔你怎么了?”
太医很快赶来,查看后道:“太上皇这是气血不稳,牵动肺腑旧伤了。臣先以针灸稳住,再以汤药养之。”
秦玏催促着:“你快点!”
楼重徐帮忙脱去秦焕的衣衫,满身大大小小的狰狞伤疤顿时暴露在烛光下,秦玏黑眸圆睁,整个人如遭雷击,一下子惊呆了!
他是听说秦焕落在大隋公主手里,受了苛待。小孩子的他以为是不给饭吃、不给出门的那种苛待,万万没想到,秦焕承受的竟是这样酷刑虐待!
楼冲徐注意到小皇帝的错愕表情,心里冷哼一声,也该让他看看他皇叔都吃过什么样的苦头,别以为他在宫外的日子挺好过似的。
太医小心翼翼地为秦焕擦净身体,把一根根泛着森冷银光的细针稳稳插入他肌肤。有些穴位恰恰在伤口下,也只得硬着头皮刺下去。
秦焕眉头紧皱,不时闷哼出声,鲜血从针孔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刺眼至极。
秦玏从没见过扎针,更别说扎在伤口上的针,看秦焕的表情就知道该有多痛,而他最怕痛了,小时候顽皮摔破了膝盖,都能在母后怀里哭上半天。
像皇叔这样的伤口、这样的针刺,他简直难以想象,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子。
见他咬着唇哆哆嗦嗦、强忍恐惧地站在榻前,近身太监好心劝他先去休息,秦玏头摇得像波浪鼓:“不!我要看着皇叔!”
等一切忙完,已是大半个时辰之后了。秦焕终于不再吐血,只虚弱无力地靠在榻上,微微喘息。太医擦了擦额头的汗,速速开了药方,交给侍女去煎煮。
秦玏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孩子,目睹完全程后,说话都带了颤音:“太医,皇、皇叔没事吧?他不会……不会死吧?”
太医躬身道:“回陛下,太上皇已经无碍了,只是亟需静养,不可再大喜大悲。”
“好。”秦玏心下稍安,深吸了口气:“你们先下去,朕有话单独对太上皇说。”
楼重徐担忧地看了秦焕一眼,见他微垂着眼并无表示,只好跟随宫人们退下。
等人散尽,秦玏终于放下架子,拉着秦焕的袖管像个要被抛弃的小兽般痛哭出声:“皇叔,玏儿错了,你、你别离开我……”
刚才太医一边施针一边擦血,秦玏眼睁睁看着,难以形容心中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是真的不知道秦焕遭了那么大的罪,那可怖的现实也终于让他明白:秦焕并不是铁打的不死之身,他是无法承受失去这位皇叔的代价的。
他年纪小,朝中总有臣子忠言直谏,修正他的言行。他知道那些人是皇叔从前的拥趸,最是推崇皇叔的政令。他登基后一直很排斥他们,总觉得秦焕虽然人不在朝中,这些“爪牙走狗”却还围绕在他身旁,监视管束着他,令他十分厌恶,连带着也恨上了秦焕。
可渐渐的,秦玏发现:母后、外祖父,无一不想通过控制他来染指朝政,而勇敢站出来维护力挺他的,也正是之前那批大臣。如果不是这些人始终与外戚周旋对抗,他早就成了外祖手中的傀儡。
真的是那些朝臣效忠于他吗?秦玏尚有自知之明,明白这些人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秦焕才是这大梁朝野的定海神针,只要他还在,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敢明目张胆地觊觎社稷,朝臣们就还能忠心耿耿地辅佐他、支持他。
而他之前,差点亲手把这根神针弄丢了。
秦焕虚弱地望了他一眼,自嘲道:“陛下……已经掌握了微臣最大的软肋,要杀要剐,自是由着陛下怎么高兴怎么来……”
他眼里满是浓得化不开的失望和悲伤,好像失去了维系生命的东西,随时可能凋零枯萎、魂飞魄散。
秦玏慌了,急急道:“我、我没有!皇叔,我马上派兵去打北燕!去把元姑娘救回来好不好?你别生玏儿的气了,是玏儿不对……玏儿没想你死……”
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小小的人儿拼命用手背擦着小脸,哭得眼睛鼻子通红。
秦焕默默地看着他,忽然想起先帝登基的时候是二十岁,自己登基的时候是十六岁,而这个孩子,现在才十岁。
终究只是一个幼小的男孩子啊……尚在承欢膝下的年纪,却被厌烦政务的叔父扔了满肩他根本扛不动的责任。
秦焕闭上眼,长叹一声:“上来。”
秦玏愣了愣,立刻脱了鞋子、手脚并用地爬上榻。秦焕微微抬起手臂,他心领神会,麻溜儿地钻进去,像小时候被他圈在怀里看奏折一样,依偎在他身旁。
他没有见过亲生父亲,以为皇叔就是天,皇叔会一辈子为他遮风挡雨,给他依靠,可现在,却被他自作聪明地搞成这样……
一时触景生情,平日里积攒的孤独委屈、愤懑压迫全都涌上心头。小男孩儿埋首埋在他胸前,情难自禁地放声大哭起来。
守在门外的楼重徐听到哭声,胆战心惊地想推门进去看看,结果被秦玏的近身太监拦住了,他朝这位年轻的将军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楼重徐疑惑地收回手,扒着门缝偷看了一眼,见叔侄俩抱在一块躺在榻上,才稍稍安心。
那太监轻叹一声,继续抱着拂尘默立。陛下过得太苦了,是该发泄出来了啊……
那厢,秦焕无奈地轻拍着他后背:“都是做皇帝的人了,还哭得像个小猫儿,丢不丢人。”
秦玏抽抽搭搭地嗡着鼻子:“皇叔又不是外人……”
他和父亲有什么两样?在这个男人面前,怎么丢人都无所谓啊!
秦焕觉得自己今天叹的气实在是有点多:“阿玏,臻臻是我心头挚爱。我可以不再插手任何朝政,可以离开颂京,但……我不能没有她。”
“你也看到了,我身上那些伤口……是她一点一点,把我的命救回来的。如果没有她,你今天就只能面对皇叔的尸体了。”
“知道了,玏儿下次叫她婶婶,向她道歉。”小男孩不懂爱情,但还是决定相信皇叔的眼光:“婶婶能把皇叔救回来,真厉害,真不容易,她一定很好很好。”
秦焕失笑:“不急,先把人救回来再说。”
他目光幽幽地望向虚空:“我大梁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嗯!都听皇叔的。”
等屋里的声音渐渐止歇,外面几人才轻手轻脚地进去。
秦玏蜷缩在秦焕臂弯里,已经哭累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两只小手依恋地揪着秦焕的衣襟,父亲般的淳厚气息给了他无尽的踏实感和安全感。
侍女捧来汤药,太监想把秦玏抱走,被秦焕抬手阻止了。他轻轻起身披衣,还是牵动了秦玏,后者小眉毛一皱,又迷迷糊糊地咧嘴要哭:“皇叔别走……”
“不走。乖。”青年温柔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眼中满是爱怜之色。
楼重徐和那太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如释重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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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有种……方向盘一个急转,要去隔壁古耽片场的错觉(不,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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