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吃得颇为压抑, 蔡莲只敢吃面前的几样菜,根本不敢抬头看对面,偶尔与虞焕视线对上,马上如惊弓之鸟般低下头。元太太有心安抚她,多问了几句,她就哆哆嗦嗦,吓得快哭出来了。
回到漱雪轩, 两人又开始例行的孵蛋工作。白天的事,虞焕避过不谈, 元臻臻也就不问了,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蔡莲别再作妖就行。
他倒是说起了白孔雀的事,白天吸食了太多信仰之力, 双胞胎被喂得饱饱的,他再哺育两只蛋,就明显轻松了不少。
“朱雀族倒是会捡便宜。白孔雀飞走了,信仰功德都是他们的。”元臻臻冷笑,“真的富的越来越富, 穷的越来越穷。”
她也没想到那只飞升的白孔雀居然是这样的下场,算起来,它只在外界蹦跶了几百年就被灭了。
她忽然想起那条传说中最有可能突破的金龙炎梧, 这些龙族凤族, 也是当年跟着堕仙一起进入罅隙的, 在这里自诩为神兽。一旦出去了就是妖龙魔凤, 三界人人诛之的东西,哪里容易长命。
她一定要在炎梧之前飞升,不让它跑出去给勾陈爸爸添麻烦。
“所以我走之前把这个也拿走了。”虞焕邪邪一笑。那支压在玉像下的白孔雀羽毛静静躺在掌心里,他轻轻吹了口气,羽毛瞬间化为齑粉。
那神殿中设有阵法,一般人无法靠近玉像,但虞焕偏偏拥有白孔雀的内丹,所以阵法将他视为和白羽毛一样的存在,不会阻拦他,也不会给朱雀族示警。
也就给了他这个难得的机会,毁去白羽,从此信徒的信仰之力再也无法汇聚到朱雀族,而是融入了虚凡城的大世界里。
元臻臻笑嘻嘻地吹掉他手里的灰:“那你之前说的那件白羽长裙,我出去后可以穿吗?”
虞焕定定地望着她,似乎听懂了她言外之意,眸中情绪涌动,星光万千。就在元臻臻小心肝扑通扑通、以为他会说出什么甜言蜜语的时候,虞焕忽然叹了口气,无奈道:“钥匙在我爹那儿,你去找他讨呗。”
元臻臻:“……”什么意思??叫我去攻略你爹吗?
哼!爹宝男!猪蹄子!
元臻臻气哼哼地一掀被子就跑了。你厉害,你自己孵蛋呗!我就做渣爹了怎么滴!
她一口气冲去了修炼场。
夜晚的修炼场空无一人。元臻臻独自坐在屋脊上,望着远方喧闹的灯火发呆。虚凡城的夜空一片漆黑,没有美丽的明月星辰,只有晚风轻轻吹拂着长发,带来柔婉的花香。
她突然有些想念爸爸了。
焕焕的老父亲给他收集了一屋子的聘礼,而她的爸爸曾说,不会给她准备嫁妆,因为不想让她出嫁。老妈唐总更是直言不讳地说招女婿上门,这样她就不会离开他们了。
虽然知道爸妈都是开玩笑的,但她也确实不想和他们分开。如果……如果她能把宿焕带出去,是不是就可以圆满两全了呢?
这是倒数第二个小世界了,再努力一点就可以顺利通过。最后一个世界,应该也不难吧?只要她和焕焕齐心协力,相信考官也不会为难他们。
想到爸爸,又不免联想到这个世界的父亲。元臻臻对昊成天君是没有任何感情的,引领她成长的人是勾陈帝君,温柔强大,如师如父。
元臻臻不知道他是真实存在的,还是考官根据她爸爸的形象设计出来的。他以后若有女儿,一定会给她无上的宠爱和保护,她一定会特别幸福吧。
元臻臻感到一丝羡慕嫉妒。
正胡思乱想着,空气里忽然传来非常细微的灵力波动,如一根发丝轻轻飘落在湖面上,连涟漪都不曾漾起。
嗯?是有人过来修炼了吗?她环顾四周,还是黑黢黢的,半个人影都不见。
正准备起身回去,一道红影突然从眼前倏忽而过!元臻臻一惊,身形一转迅速跟了上去!然而那人速度实在太快,她出了修炼场就跟丢了。
屏气凝神地放开神识搜遍整座府宅,才发现那人已经离开了,气息却还留存着……正是她的卧房内!
元臻臻骤然意识到什么,一个健步飞快往回冲!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过树梢的沙沙声,丫鬟们仿佛都已睡下,只有主屋还亮着烛光。元臻臻猛地推开门冲进去,一颗心随即沉到了谷底——
屋里空无一人,床上被褥散落,虞焕和两颗蛋都不见了。
偷蛋就算了,连生蛋的人都一起偷走算是个什么事啊啊啊?!
元臻臻既气恨窃蛋贼无耻,又自责刚才不该不管不顾地跑出去。明明知道最近不太平,还把妻子儿女置于危险之中。
她果然是个渣爹!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元臻臻缓步过去,仔细观察屋内的痕迹。很快,她就在床单上发现了两滴鲜血。
触手一探,腥味极重,应当不是虞焕的,而是那个窃蛋贼留下的。
这时候去追已经追不到什么了。元臻臻转身离开,一边让小六传讯给朱勤,请他们四人过来,一边亲自去主屋告知元太太。
元太太一听,惊得双目圆睁,呼天抢地地大哭起来:“我的孙子啊!乖孙子没了!!是不是那个杀千刀的把孩子偷出去卖了啊!!!我苦命的孙子……呜呜呜呜呜呜……”
蔡莲也吓住了,习惯性地想添油加醋,但看到元臻臻飞过来的眼刀,又悻悻地闭上了嘴。
元臻臻不耐烦地说:“不是焕娘偷的。最近城里出现了一个窃蛋贼,偷了龙凤两族好多人的蛋,今天轮到咱们家遭殃了。”
“那也是焕娘没看好!这小蹄子怎么当娘的,居然连个蛋也看不住!”元太太抹着眼泪忿恨道:“你看看她!哪里有一点当娘的样子,我就说当初不该讨她回来,现在好了,连咱们元家的香火都要断了,我怎么对得起你爹在天之灵……呜呜呜呜呜……”
元臻臻再也听不下去,正巧这时小六过来说朱勤他们到了,元臻臻冷冷望向蔡莲:“好生安慰太太,这几天不要出去乱走。”
蔡莲瑟瑟点头:“是……是!”
元臻臻赶回漱雪轩,舒妄正在和几只小老鼠谈话,朱勤在研究床单上的血迹,无绵闭着眼睛倾听风声,陶璧在大喘气——刚才是他把他们三人背过来的,他跑得最快。
“有什么线索么?”元臻臻摒退了下人,免得气息太杂影响他们的判断。
舒妄说:“一个浑身是血的东西想偷蛋,和大嫂打了起来,大嫂因为怀着身孕,所以不敌窃贼,被他连蛋带人一起抓走了。”
元臻臻沉默。以虞焕的修为,在这虚凡城难有敌手,坏就坏在刚才他正在孵蛋,体内灵力都输送给了两颗蛋,丹田一时虚空,恐怕只能使出平时一半的实力,这才让那盗贼得手。
说到底还是她的不是,她不该在他虚弱的时候离开。
不过等一下——她房里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的?难道平日她和虞焕嬉笑打闹,也被它们看了去?!
不行不行,回头得撒些老鼠药在墙角里!
朱勤趴在床头:“元哥你来看,这两滴血沾染着魔气,正是那窃贼留下的。说起来,大嫂的修为也算不错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有人和那窃贼交手,能让对方受伤的呢!”
他敛容一叹:“虚凡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入魔的妖物了,等能偷的蛋都偷完,它下一步会做什么……难以预料。”
这时,无绵说:“那东西还是逃往西北方向,今晚刮的是西北风,容易查找,现在追还来得及。”
元臻臻当机立断:“马上走!”
朱勤惊讶:“元哥不是早上还说要从长计议吗?”
元臻臻气道:“还从长个屁啊!你嫂子都被抓走了,万一那鬼东西把她吃了,我上哪儿哭去!”
朱勤感叹:“元哥对嫂子真是情深意笃。”
陶璧点头:“是是真真真真真爱爱爱……”
舒妄握拳:“我对炎梧也是真爱,我一定要见到他!”
元臻臻心累,她能不“情深意笃”嘛,这里的焕焕嗝屁了,外头的焕焕也完蛋了啊!
***
峻临山深处的洞穴内,虞焕感觉丹田内的灵气终于恢复了一些,才挣开缚灵咒坐起来,调息疗伤。之前与那窃贼在房中撞个正着,他恰巧在哺育两颗蛋,硬是撑了数招,还打伤了对方,但最终仍因灵力不济而败下阵来。
腹中的双胞胎特别通人性,似乎知道母亲落入了险境,从被抓到现在一直乖乖不动,直到虞焕恢复自如,开始运转灵气、滋润经脉,它们才试探着伸了伸手脚,告诉母亲它们还活着。
饶是便宜爹虞焕,如今对这俩崽子,也渐渐生出一丝亲密喜爱之情。
这处洞穴极为深广,他被那人关在高处的小洞穴里,从上往下望去,地面摆了几十颗各式各样的蛋,元家的两颗也在其中。
颜色越纯净的蛋蕴含能量越高,那人也会先吃了那些蛋,相比之下,元家的蛋不算最突出,但品质也不错,确实有一定的生命危险。
来到这里的第二天是月中,那人受满月影响,身体特别虚弱,在自己巢穴里龟缩了一天,直到晚上,才有“嗞——嗞——嗞——”的难听拖拉声响起来。虞焕知道,是“他”出来吃东西了。
冷眼瞧着下面的洞穴里游出来一条黑气萦绕、似蛟似龙的东西,恶臭的血腥气弥散到空中,虞焕皱着眉给自己加了一道结界,然后看着那东西向蛋们慢慢行去。
似乎感受到危险来临,所有的蛋都微微颤抖起来,要是它们能发出声音,洞里应该满是刺耳的哭叫声了。那长虫左闻闻右嗅嗅,最后选定了一颗散发着金色光芒的蛋,遂张开血盆大口,将它一口吞下!
蛋壳碎裂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洞穴里,噼噼啪啪,令人毛骨悚然。金黄粘腻的蛋液从它嘴角流淌下来,吸收殆尽的扁平蛋壳最后被吐出丢弃。
它舔了舔嘴巴,又把旁边一颗蛋吞入口中,两颗蛋入腹,它身上的血光终于黯淡下去,露出一层散发着妖异光芒的麟甲来。
这东西每次只吃两颗蛋,吃完后就会游到旁边一个洞里去“喝水”。虞焕所在的位置看不见洞里的情况,但他确定那里关着一个人,那东西就是去喝她的血的。
果不其然,那里很快传出女人隐忍的呻|吟和挣扎声。片刻之后,那东西再出现,已经不是一条恶心的长虫了,而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披头散发,浑身浴血的男人。
他似乎突然想起上面还关着一个猎物,抬头一望,正好对上虞焕探究的目光。虞焕心里一沉,暗道不妙,但他还没有完全恢复,现在对上他,恐怕胜算不大。
那人飞掠上来,审视着石床上“被缚灵咒困住”的女子,缓缓开口:“你的修为,不是黑龙该有的。”
他的声音像鞋底擦过了沙石地面,嘶哑而刺耳。大约是之前在漱雪轩交手时被他察觉了吧,虞焕不奇怪也无所谓,眨眨眼说:“所以呢?”
那人盯着他,一字一顿道:“如此资质,配得上与吾双修。”
虞焕:???我有夫君了好吗???我肚子大得都快爆炸了你是不长眼睛还是瞎啊?
不对啊呸!老子是男人啊!怎么跟你双修?!我可没有龙阳之好!
那人一步步靠近,虞焕强忍着对方威压掀起的气血翻涌,眸光渐冰:“你就那么急吗?小女子还怀着身孕呢,现在恐怕不方便吧?”
对方在她腹部扫了一眼,冷哼道:“区区白龙血脉而已,如何能与吾比!没了就没了罢,吾可以给你无数个孩儿。”
虞焕也是无奈了:“我是真不明白,独步虚凡的炎梧大人,怎么就变成这副食蛋吸血的疯狂模样了呢?”
那人猛地顿住脚步,声音森冷:“……你知道了?”
虞焕被他的威压激荡得吐出一口血来:“……虚凡城里能和我战平的妖魔可不多,何况刚才我已看到你那身金麟。你在修炼什么邪魔功夫,吸食生蛋太多,所以才走火入魔的罢?可惜,现在却不能停下了。”
炎梧神色微变,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愧是吾看中的女人。吾修炼停滞不前,再不突破恐怕将要陨落。这些生蛋皆是龙凤精血凝聚而成,极为大补,只要再食用十日,吾就能突破白雀封印、飞升而去!”
然后呢?爬出去被三界神祇吊打吗?
虞焕懒得跟他说真相讲道理,当务之急是怎么挡住这死变态的脚步。
炎梧很快脱去衣衫爬上床来,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虞焕视线往下一扫,突然轻笑出声。
炎梧皱眉:“你笑什么?”
虞焕擦了擦唇角的血:“我笑你那东西,可比我——我夫君的,小太多了。”无视对方骤然铁青的脸色,他嘴角一勾:“估计,也不太好使吧?”
事实证明还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男人的尊严问题是最不容置疑的。炎梧当即勃然大怒:“你说什么?!你竟敢蔑视吾!!”
他修了那魔功之后,性情也变得暴躁乖戾,这一刺激,性趣消褪了,戾气却是翻涌上来,抬手一挥,便是一波杀气破空劈来!
虞焕当即侧身避开杀气,迅速从他臂弯里钻了出去!可惜他内伤未愈,跳下床没跑几步就踉跄着摔倒,眼看就要被扑过来的炎梧抓住,洞口突然传来一阵巨响!
山石扑簌簌落下,扬起一大片灰尘,几道人影突破禁制冲了进来,领头的竟是一只巨大鸵鸟!它背上赫然站着一位俊秀青年,白色锦袍若流风回雪,眉目间一派睥睨天下的神色。
不是元臻臻是谁?
她和朱勤四人当夜就离开元府,骑着鸵鸟陶璧往西北方向赶。无绵负责听风掌舵,舒妄负责沿途问路,五个人一路磕磕绊绊,最后居然歪七扭八地摸到了峻临山下。
然而炎梧也不是省油的灯,山中设有法阵杀招无数,小分队几次落入险境,都靠元臻臻施法搭救。一路打怪破阵,忙碌大半天后,他们总算找到了对方藏身的洞穴。
元臻臻昂首挺胸地站在鸵鸟背上,小弟们围着她站成一圈,大佬风头十足。她扬起脸望向虞焕,满脸骄傲之色,像个完成任务后讨糖吃的小孩。
虞焕勾唇一笑,还没来得及夸奖,鸵鸟突然甩甩脑袋,啪叽一下变成人形,元臻臻猝不及防掉下来,摔了个狗吃屎。
虞焕:“……”
形象全无,惨不忍睹……妈的,你变身前能不能先打个招呼啊!元臻臻揉着酸痛的屁股泪流满面,小弟们连忙过来手忙脚乱地扶她。
趁炎梧还没反应过来,虞焕一咬牙从崖壁上半滑半坠下去。元臻臻立马飞掠而上接住他,探得他内息紊乱,知道必是受了内伤,心里顿时愧疚不已:
“夫人受苦了,是为夫的错。”
虞焕摇摇头,指指上面俯冲下来的血人:“炎梧,凶手,小心他。”
哈?!元臻臻惊呆了,那个血人?窃蛋贼?竟然是虚凡城第一妖炎梧?!
炎梧落在元臻臻面前,若不看那满身血污和凌乱长发,其实他也算得上是俊眉修眼的美男子一枚。
奇怪的是,他阴鸷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元臻臻脸上,而是恶狠狠地盯着她裆部。
元臻臻懵圈了,这人是变态吗?盯着我那里看是几个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