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休沐,宿焕翻完最新的邸报,对瘫软在榻上喋喋不休的青年冷声道:“你要是太闲,就绕着府衙跑十圈去。”
易焰吓得立刻跳起来:“不空不空!我可忙了!大哥你继续看书哈,我去看看外面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宿焕沉吟道:“算算时辰,广陵王的车驾也该到了,你代我去迎接罢。”
易焰愣住了:“宿澜?他来干什么?”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易焰跳脱的眉眼立刻沉了下来。
广陵王果然很快就到。
宿澜年纪和易焰差不多大,身材却有两个易焰那么宽。他扶着左右丫鬟的手,气喘吁吁地迈进议事厅:“皇叔,你这儿可真热啊!怎么不放几块冰!”
进门就见几位将军肃立两侧,手中虽然卸了兵器,一身血腥杀伐之气却唬得他冷汗涔涔,膝盖一软,差点直接跪下去。
宿焕作势虚扶了他一把:“前线清苦,不比贤侄的王府里舒坦,还请贤侄谅解。”
宿澜讪笑着擦了擦汗:“不敢不敢!皇叔为国戍边,劳苦功高,回去以后本王马上派人送冰过来,孝敬皇叔。”
冰送到这里还能用?这蹩脚的马屁也只有他拍得出来。宿焕轻刮玉瓷茶盖,悠然道:“不知贤侄此次过来,所为何事?”
他不看人的时候,面容恬静温和,如三月春风,可一旦视线投落,宿澜立即觉得自己像被丛林猛兽盯住的猎物,随时可能被生吞入腹。
宿澜朝左右一扫,宿焕会意,摒退了下属和侍者们。
对方这才定下心神,陪笑道:“皇叔不远千里来到西南,教训那蒙舍蛮子,小侄敬佩万分。只是,皇叔应当也听说了吧,三个月前,楚阁老出事了。唉,想他苦心孤诣辅政八年,却落得如此下场,真真令人唏嘘。”
他瞄了一眼宿焕:“小侄由此想到皇叔。皇叔一腔碧血丹心,全为大黎,可就怕有人心胸狭隘,对您多有揣测,小侄实在担心您的安危呐!”
他满脸忧愁,好像下一个要倒霉的不是宿焕是他自己一样。
宿焕指尖轻叩着桌面,神色淡淡:“楚阁老之事,本王远离京城,不知个中究竟,也不好妄议。陛下若能独当一面,亲贤远佞,也不枉我苦心教导八年。”
他话锋一转:“若说本王自己,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确实难以令所有人安寝。贤侄莫非有什么良策?不妨说来听听。”
他似笑非笑地望向宿澜,宿澜总觉得那双黑眸里有他看不透的深邃意绪,叫他脊背发凉。
他咬咬牙,直言不讳道:“说实话,小侄真是替皇叔不值,论心志能力,那个位子怎么也该皇叔来坐,哪里轮得到宿灏那个小屁孩儿上去!以皇叔之才,别说踏平这蒙舍蛮族,就是一统四国,也是指日可待啊!”
宿焕一听,脸色立刻严肃起来:“贤侄未免太看得起本王了,陛下是先帝爱子,本王只是辅政忠臣,君臣有别,本王从未肖想过不属于我的东西。若是贤侄有心一试,本王也劝你三思而行。”
宿澜连连摆手:“我一个小小郡王,能掀起什么风浪?还不是仰仗着皇叔,只盼您这次平乱回京,能有所作为。小侄愿意助皇叔一臂之力,望您荣登大宝之后,别忘了小侄就好!”
宿焕冷笑一声:“贤侄有心了,只是本王暂且无此打算。”
宿澜见他毫不动摇,心中暗恼却也无法,只好示意心腹将礼物呈上:“皇叔无心,小侄也不提了。这是小侄的一点心意,还请皇叔不要嫌弃。”
金黄的绸布被掀开,露出托盘上三把锋锐兵器,宿澜见宿焕眼神微微一亮,不由得意道:“您听说过岭南铸造大师魏戎的名头吧?这两刀一剑就是小侄找魏大师打造的,这次专程带来献给皇叔。”
宿焕没有看那两把长刀,而是盯着那柄纤细银白的短剑看了片刻,倏尔勾唇:“正合我意,多谢贤侄了。”
宿澜又胡乱扯了几句,就热得坐不下去了。他告辞后,六位将军重新回来书房,元臻臻正好来送茶点,也一并跟着进来。
“所以,广陵王竟然是来劝殿下夺权篡位的?!”听宿焕简单说明后,众人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少曈皱眉道:“我看是他自己嫉妒不平,又没有夺权之能,所以把咱们王爷当刀子使呢。若王爷事成,他算是有功之臣,再不济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不错,广陵王就是个墙头草,见风使舵惯了的。”秋鹿抚摸着腰间的佩刀,冷笑道:“若是王爷这边势大,他便倚仗着王爷,若是这头没戏了,他说不定就反咬王爷一口,继续当个忠君之臣。反正跟着哪边都不吃亏。”
“说来,大哥也该为自己考虑了。楚阁老——”易焰说到一半忽然打住,看了一眼元臻臻,见她没什么反应,微叹道:“……总之,你明白我的意思。”
元臻臻听得暗自心惊,摄政大臣有二,文是楚弼,武为宿焕,如今楚弼已经被小皇帝除掉了,那下一个,不出意外就是宿焕了。
所以,宿焕最后的死,是否和小皇帝、广陵王有关呢?
她从没有一刻像今天这样懊悔自己没好好学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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