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恣馨居然还以为秦焕是在“记仇”!这疯女人是有多自恋, 才觉得全世界的男人都应该喜欢她?
可惜元臻臻如今单枪匹马, 救不了人, 只能默默祈祷长公主不要再虐待秦焕,给他雪上添霜了。
回到下人院里,元臻臻旁敲侧击地向海城打听四位侍君的事。刚才听那对夫妻的意思, 秦焕受伤的症结似乎还在这四人身上。
海城跟在齐棠身边多年,知道的还挺细:琴君几年前病逝了;棋君后来居上,成为公主最爱, 但前阵子却突然消失了,隐隐听说是因为嫉妒长公主的新宠,出手伤了他, 才被赶出府去。
海城悄声道:“我听说,现在住在擎风院的,就是之前被棋君害惨了而逃走的那位呢!不知怎的又被公主带回来了。”
元臻臻点点头, 秦焕被棋君伤害之后,一定是与朱恣馨发生了什么冲突,气得这位公主暴跳如雷, 扎了他一刀。
而书君齐棠, 自十四岁陪伴公主至今,已经快十年了。据说是姿容愈发出色,才恩宠不断。这次出门,公主也只带了他一位面首。
画君入府最晚, 年纪最小, 又在青春叛逆期, 三五不时地就要被送去管事嬷嬷那儿接受调|教,这次出门前,不知怎么又惹恼了公主,被勒令禁足在院中。
所以其实如今陪在朱恣馨身边的,只有书君和画君,以及她正在努力但永远不会有好消息的秦焕。
第二天,元臻臻知道齐棠会去秦焕那儿当说客,所以早早守在他屋里。果然,他用完早膳就去换衣了,元臻臻飞快地收拾完桌子,从小厨房里提出准备好的食盒,远远尾随齐棠往擎风院去。
擎风院外,十几名侍卫几步一岗,将一座小小的院落围得像铜墙铁壁一般。元臻臻等那袭蓝色袍角消失在月洞门内,过了片刻,她才袅袅婷婷地走过去,对守门的侍卫笑盈盈道:“书君公子让奴婢来送些点心。”
说完打开食盒,喷香扑鼻的糕点露出一角,几个侍卫检查后觉得没问题,便放她进去了。
正值春末,花园中芍药烂漫,蜂飞蝶舞。嶙峋假山倒映在碧波清池中,与粉嫩的荷尖相映成趣。池塘中央有水榭一座,荷风四面,帐缦飞扬,两个风姿卓绝的青年正对坐饮茶。
“我还以为能助你逃脱,没想到终究还是没能拦住殿下,抱歉。如今殿下重兵把守此处,只待出关文书做出来,便带你回京。这一路,你便是插翅也难飞出去了。”
秦焕微笑:“我并无迁怒书君之意,书君瞒着长公主助我逃亡,已是铤而走险。这次我又落入她手中,到底还是自己轻敌了。”
他在“敌”字上咬了重音,齐棠心里一顿,难道还有他不知道的内情?
目光扫过对方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他语含不忍:“这么久了还不能痊愈吗?你对自己下手也太狠了些……”
秦焕洒然一笑:“若是当事者是书君,性烈远甚于我,只怕当场就投柱自尽了。一副皮囊而已,如今又不需要面对朝臣百姓,有何要紧。”
齐棠轻叹:“殿下对你倒是有几分真心。你失踪后,她怒极生狂,把棋君划花了脸扔去地下妓坊。那地方暗无天日,吃人不吐骨头,也不知棋君能撑几日……”
听到他话中的怜惜之意,秦焕眸光转冷:“假借调|教之名虐伤于我,策划之初便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至于长公主,她所求的不过是征服和占有的成就感,顺带为贵国谋几分利益,若说真心,只怕不会比对书君的‘真心’多多少。”
齐棠面色微变,视线不自然地移向杯口渐渐消散的茶沫:“棋君盛宠七年,说被弃就被弃了。殿下一颗心,当真是无人能焐热。”
“那也不一定。”秦焕牵唇冷笑,眼中厉色一闪而过:“长公主其人,骄矜有余,细腻不足,将来自有能降住她的人。”
他面色虽然融融,眼底的冰冷和锋锐却刺得对面的男子心尖一颤,遍体生寒。他这时才真正感觉,坐在面前的是曾经翻云覆雨、雄主天下的帝王,他的智慧和谋略是为搅动风云而存在的,不是用在宫闱中汲汲营营、争宠承欢。
别说在这一方庭院,便是去了大隋,也根本困不住他。
“那你接下来有何打算?一国之君,难道连号令边关将领救人的本事都没有?”
秦焕扬了扬左腕紧缚的锁链,假作无奈般自嘲道:“都这样了,我还能怎样?恐怕要与书君分一杯宠了,还望书君见谅。”
齐棠睨了他一眼:“你若是这样的人,当初就不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了。”
秦焕拱手:“说来也要多谢书君之后为我洗冤。”
洗冤不过是为了扳倒另一个罢了。齐棠默了一瞬,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隐隐脱离控制。他压下心头不安,拂衣站起:
“我会尽力拖住殿下,你若有什么动作,尽快,而且最好彻底。否则,很难说殿下会做出什么不计后果的事来。”
“多谢。”
青年脚步一顿,脸上泛起微微的讽刺:“不必谢我,我也只是为我自己。”
元臻臻一直猫藏在十步开外的假山里,见秦焕一切安好,没有再受虐待的样子,她就放心了,暂时不能与他相见也无妨。
至于他们的对话,她吃瓜吃得差点噎着,棋君以调|教之名虐伤秦焕?秦焕脸上那道疤是他自己划伤的?他最后的逃亡竟是齐棠暗中相助?
几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怎么搞得像宫斗似的??
还没理清个中缘由,齐棠已经起身,元臻臻立马小跑开溜,再假装从月洞门走过来,与边走边沉思的齐棠正面迎上。
见到她,青年一脸惊讶:“元儿?你怎么来了?”
元臻臻抬了抬食盒,笑眯眯道:“我到膳房做了些糕点,想请公子尝尝。听说您在这里,我就过来啦!”
齐棠心下稍松:“我总归会回去的,以后你有事就在院子里等我,不必出来找。”
他顿了顿:“这擎风院,不是你该来的。”
元臻臻惶恐地低下头:“是……奴婢知错了。”
见她这样,齐棠又不忍苛责了,摇摇头:“随我回去罢。”
元臻臻跟在他身后出去,门外的侍卫自然没觉得有任何异常。
一路上,她思索不停:齐棠说他是为了自己。如果没有秦焕,他的竞争者就只有画君一人,而后者明显不是他的对手。他既有心帮助秦焕逃跑,那会不会也是棋君倒台的幕后推手之一呢?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箭双雕,确属绝妙之策。元臻臻望着面前那人温柔儒雅的身影,心情忽然一阵复杂。
“元儿在想什么,怎么不进屋?”
齐棠忽然回过头来,一双眼眸澈如琉璃,流动着脉脉的暖意。他面貌虽不及秦焕,但也确实很有风姿。
元臻臻这才发现他们已经回到院子了,忙垂眸掩下心思:“公子,奴婢还要去小厨房收拾,公子若有吩咐,再唤奴婢。”
“好。晌午我想吃蟹粉包子,你得空为我去买来,可好?”
他说话从来都是这样,和仆从也是一副商量的口吻,温柔得像三月春风,让人不忍拒绝。
“是。奴婢记下了。”
***
元臻臻不是没有试图联系过楼重徐,她就不信他没发现她留在路上的那些暗记。那怎么到现在还不来呢?难道他那里也出了意外?
靠她一个人,太难了。实在不行,她也只能跟着去西隋,长住公主府了。
出了府邸,元臻臻直奔城里最大的集市,装模作样地买了几样小食,随手留下暗记,然后和小商贩们闲聊,打听最近有没有军队前来。
得到的结果依然令人懊丧。
元臻臻只好认命地前往卖蟹粉包子的铺子,令她吃惊的是,这家店门前挤满了来买包子的人,生意火爆至极。
元臻臻排了半个时辰的队才轮到,就在她揣着六只包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知谁喊了一声“包子快没啦”!一句话仿佛一滴开水掉进了油锅里,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所有还没买到的百姓蜂拥着往前挤,元臻臻身材娇小,一下子就被人群淹没了。生怕被踩踏的她逆着人流努力往外冲,就在那时,她左手忽然被塞进了一个东西!
元臻臻心里咯噔一下,不动声色地扫视过左侧的人群,可每个人都是一脸渴望地盯着前面蒸笼里的包子,看不出任何异常。
她悄悄将东西藏进袖中,然后若无其事地冲出了人群。
回到府邸,元臻臻直奔小厨房,把蟹粉包子交给厨子。然后假装不经意地问海城:“公子怎么喜欢吃外面街上的东西呢,看起来不太干净呀,可别吃出病来。”
“呸呸呸,你瞎说什么呢,公主殿下还吃街上的栗子鸡呢!”海城瞪了她一眼,解释道:“咱们公子从小就爱带蟹粉的吃食,可惜螃蟹这东西,只有江南产的最好吃,那叫一个黄稠膏厚、肉嫩鲜美,啧啧啧……”
少年咽了咽口水,接着说:“咱们大隋和上头的北燕,每年都要从南梁买进大量的螃蟹呢!不过咱们那儿的水质养不活几日,死的到底不如活的好吃。这会儿难得来一趟大梁,公子自然要一饱口福。”
元臻臻恍然大悟,讪笑道:“原来如此。我进府晚,不知事,海城哥别怪我。”
海城摆摆手直道没事。元臻臻紧绷的神经这才松开,前脚齐棠让她去买包子,后脚就在包子铺遇到奇事,她难免会猜测,这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联系。
回到自己房中,她才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东西,那是一个油黄色的小纸包,展开后里面有一撮浅黄色粉末,纸上写着一行小字:将至,以此拖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