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恍惚中,白练已经走到了临珏身边,和他在笑谈什么。
明明是青天白日、毫无遮挡,兰凌均却发现自己的耳朵竟然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
而记忆中的声音依旧毫不放过他,每一个细节、每一次呼吸都清晰无比地印刻在他的脑子里。
“皇帝迟迟不退位,你就迟迟不能入仕。兰桢难道不懂?不过他就算懂,他也会听继后的……你入仕,他就掌控不了你了。那神医的确是个神医,我听过他不少妙手回春的事迹……那药草,即使长在那种地方……难保兰桢不会真的把他给采回来,毕竟他……要是这药草真的又救了皇帝一命,他再坐个十几年的皇位……你要太子殿下如何?那时候继后的皇子也已成人……为今之计,不能让兰桢去……太子殿下仁德不愿意出格……我们这些辅佐他的人如果再不肯狠下心……”眼前仿佛有一层很薄但始终存在的水一般,兰凌均茫然无措地眨了眨眼睛,依旧难以看清。
酒液滑过喉咙下肚。
前世的那个晚上,他也喝过一杯酒。
兰桢不常喝酒,但在听到那些密谈之后,他在房中枯坐了整个下午和整个前半夜。即使听到临珏回来,他也没有去找他。
到了后半夜,兰桢让人给他酒。
房门打开,仆从恭敬地托着酒杯走进来,透过洞开的房门,兰桢看见书房的灯还亮着。
“临公子啊?他还没睡,刚刚遇见小的,还问小的去做什么……小的就跟临公子说了。”仆从一五一十地回答完之后,退出了房间,关上房门。
兰桢独自一人坐在桌前,空空荡荡的桌子上只有一小壶酒和一只酒杯。
酒壶里倒出的酒液,是清澈的,清香的。
兰桢的整个眼睛都是红肿的,他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这杯酒上,企图喝下它之后,可以安睡、可以忘记今日他听见的话,明天醒来,就全然当成没有发生过。
然而清酒下肚,兰桢的腹部却如同被腐蚀一般灼烧起来。
他想张嘴喊人,嘴角却不受控制地留下乌黑的液体,一滴一滴地滴落到空空荡荡的酒杯上。
兰桢瞬间明白了。
他清楚地记得,白练说完那许多如妖魔一般蛊惑人心的话之后,窗棂里传来一个他熟悉得每夜梦见的声音,“嗯。”
他当时竟然能保持住冷静,悄无声息地跃到了房顶上,透过瓦砾的缝隙,白练对面的那个人无论变成什么样他都认得出来。
那一声“嗯”,彻底击碎了他所有的妄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