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黑眼圈都快赶上他了,难不成顾沉戈也被梦魇侵扰了?
顾沉戈解释道:这几日废寝忘食的在藏书阁里翻找古籍,好不容易找到能帮师尊化解梦魇的方法,我立马就跑过来了
他话只说了半截,该说的全说了,剩下的全靠晏离舟去想象,但足够表明自己是个多么关心师尊的好徒儿了。
那你还不快去休息,你是想把自己熬成鸱鸮呢?晏离舟轻轻推开顾沉戈,他低下头,将眼里的情绪隐藏,他不敢去看对方太过明亮的眼睛。
他总觉得,只要被那眼睛注视,就能在其中窥见自己所有的肮脏不堪。
顾沉戈看清晏离舟通红的耳朵,知道他快要恼羞成怒了,他收起了逗趣的心,乖乖应道:我服侍师尊洗漱完就去睡觉,师尊莫生气。
晏离舟:我才没有生气呢。
顾沉戈连忙哄道:是弟子猜错了,弟子知错。
晏离舟低头不语,他心中的焦躁被顾沉戈的三言两语就抚平了。
无漾死的时候,晏离舟昏迷了三日,恶鬼们没有趁机伤害他,在鬼王大殿外守了他三天。
他们说,这是无漾大人的命令。
无漾大人说过,如果他有不测,让我们好好保护阿离大人。为首的恶鬼老大解释道。
无漾很早以前就吩咐过他,鬼王灰飞烟灭的那天,九幽会有一场动荡。
晏离舟没了鬼王的庇护,对九幽的恶鬼们来说就是一个香饽饽,如果没有恶鬼们的保护,他昏迷的期间早就被地底深处的大鬼小鬼们吞噬了。
晏离舟听完恶鬼的解释,冷笑了一声便闭口不言。
晏离舟不知道无漾怎么做到,能在死后也让恶鬼们乖乖听话的。
晏离舟只知道,无漾早就料理好了自己的身后事,无漾没替自己想过半分,却将他的安全都考虑到了。
无漾并不是畏惧死亡,他也不是不明事理,就像无漾说的,他知错了,他真的知错了。
晏离舟怎么就忘记了,无漾本就是个不善解释的家伙,他口是心非,他最是嘴硬,他用自己的死亡去换得晏离舟一个不要忘记,他也做到了。
晏离舟不敢去猜测如果无漾还活着这件事情,那么等于让瀛朝雪与祁白茶白白牺牲了。
如朝漉说的,无漾必须死。
可这辈子,晏离舟永远也无法忘记那抹鲜亮的红色,那月夜下冲着他浅笑的红衣少年。
晏离舟浑浑噩噩地离开魇山,跟着朝漉回到无尘宗,他足足病倒了半个月,睁眼后他又沉默了一个月,中间没有跟谁说过半句话,除了顾沉戈。
晏离舟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晏小少爷,还是书中那个清冷孤高的剑尊泷月君。
如果哪天有人告诉他,他可以从这本书中脱离,他第一反应是,他不想离开。
他割舍不下的不是泷月君的身份,而是祁白茶与无漾。
他忽然想不起来自己一开始能安然呆在这里的原因。
从一开始,他只是想从祁白茶手中苟且偷生多活几天,这一晃眼就过去了三年,到最后,小白与无漾都不在了。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他几乎升起了那他应该去哪,是不是该跟着他们一起走的想法。
直到他在悲伤与痛苦的边缘看见了一抹光。
唤回他神智的是顾沉戈。
得知晏离舟清醒的消息,顾沉戈匆忙赶了过来,黑衣少年迎着晨光推门而入,那熟悉的感觉一下子让晏离舟想起了久远的记忆,一个熟悉的故人
祁白茶。
晏离舟也不懂,他为何会在顾沉戈身上看到祁白茶的影子。
与顾沉戈的相处中,晏离舟越来越肯定了自己的想法,祁白茶仿佛重生在了顾沉戈身上,他们有着不同的模样,却有着同一个干净纯粹的灵魂。
他们有一样的小习惯,害羞时垂头的姿势,羞恼时悄悄红透的耳尖,看他时专注的眼神,微笑时露出的可爱虎牙,呼唤他时带着缠绵的尾音
晏离舟没有将顾沉戈当作祁白茶的替代品,他分得清楚,顾沉戈就是顾沉戈。
可意识松懈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错乱,眼前的人到底是祁白茶,还是顾沉戈。
他坚定了一件事,他只剩下了顾沉戈,他要好好珍惜顾沉戈。
如果按照小说原定的轨迹,原主被三个徒弟百般折磨,最后死在了无漾手中。
祁白茶与无漾都死了,加上顾沉戈对他也没什么敌意,晏离舟能肯定,原主最后的命运被彻底改写了。
晏离舟不必刻意讨好顾沉戈,他也确实没有刻意讨好顾沉戈,他是自愿对顾沉戈好的,其中或许也有祁白茶的原因,连贴身的千山月都比不过顾沉戈如今在他心中的分量。
晏离舟有个秘密,连千山月都不知道。
大约是雏鸟情节,他已经彻底离不开顾沉戈了。
这一年半载,晏离舟几乎是放纵着顾沉戈的靠近,他将自己的疲惫软弱都摊开,向眼前的少年袒露心扉,他将所有的事情都交给顾沉戈来打理,甚至是自己。
晏离舟也暗自唾弃过自己,被无漾养成了一个废物。
他的日常起居全交给了顾沉戈,用坊间话本上的故事来比喻,他就像一只被顾沉戈养在笼子里的娇贵金丝雀。
如果有人知晓泷月君是这样的德行,估计他会名声尽毁,还会被人抨击唾弃,作为长辈,不好好教习弟子,反倒与弟子搅和在了一起。
晏离舟全然无所谓,顾沉戈太干净了,他潜意识中在向这个如暖阳般明亮的少年依靠,像一条钻入土壤的树根,努力吸收着这唯一净土中的养分,直到把对方吸干为止。
顾沉戈翻出了一件绣着银丝云纹的轻薄鲛纱,千山月说晏离舟昨夜流了许多汗,那把粗心大意的蠢剑不可能会想到帮晏离舟换衣服的,他想了想,又从随身的乾坤袋中翻出了一件白色里衣。
这乾坤袋里装的都是晏离舟的私人物品,已然成了顾沉戈的贴身之物,他去哪里都不忘记带上这袋子。
晏离舟打了个哈欠,站在盥洗架前漱口洗脸。
修行到他这个境界,可以用法术清洁自己的身体,晏离舟始终过不去自己心里那道关,他总觉得没走那个章程,自己的身体还是脏的。
顾沉戈乐见其成,他也体会到无漾养着晏离舟时的乐趣,这世上,有什么能比亲自服侍自己的师尊更有趣的事情呢?
顾沉戈转身,看着盥洗架前已经整理干净的晏离舟,清澈的眼眸混入一抹暗芒。
取衣服的功夫,晏离舟已经洗完脸了,他在心中可惜,不能借着擦脸的由头抚摸晏离舟的脸了。
他每次都故意将巾帕折叠成一小块,这样他的手指就能擦到晏离舟的脸颊,顺着清洗的范围,几乎能将晏离舟整张脸都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