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步疾行,入了前厅。却见前厅、厢房,数百间房屋俱是人喊马嘶,沸腾不休。
“囡囡,倭寇来了!快走快走!”
“先把药斑布扔了!”
“别带次春茶了!带岕片茶!岕片茶!”
南来北往的客商慌忙挑拣重要货物带上,有的连货都不要了,宁可弃货保人。人人疯了一般的往驿站马棚里挤,往河面上停靠的船上冲去。
潭英大怒:“这李仲恒怎么办事的!”叫他通知百姓前往南京避难,怎得弄成这副鬼样子?
李仲恒匆匆自房中冲出,正好听见谭英骂他,他那酸怪性子,哪里能忍,只骂道:“哪个晓得老子跟平山说话,外头有个傻子客商恰好来寻我,一听说倭寇来了,惊慌之下全嚷嚷出去了!”
谭英气得欲骂人,却被个匆匆逃跑的客商撞了一记,顿时更为恼怒:“现在还说这些做甚?速速与我们去南京。”
沈澜怕自己这张脸惹祸,便撕了一片衣角蒙在脸上,说道:“李大人,你若会骑马,便带上你要带的人,若不会,便请谭大人带你。我等速速出发。”
“我会骑马。”李仲恒道。
一行几人奔波出门。谭英几个下属,早在门外牵马等候。沈澜不会骑马,难免又要骂一句裴慎。
“夫人,得罪了!”谭英正欲将沈澜抱上马,自己带她同骑。忽又听闻外头喧哗声中夹杂着声声“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马上的沈澜死死抓着缰绳,暗道这也太惊慌了些,怎么还在喊“倭寇来了。”
“杀人了!”
“河边都是倭寇!”
“倭寇下船了!”
沈澜一个激灵,猛地意识到——倭寇真的来了。
“快!进驿站!进驿站!”谭英眼疾手快拽起沈澜,将她推进驿站内。一众下属紧跟其后,涌进驿站内。
驿站内原本尚未逃出去的客商被吓得惊声叫嚷起来,外头还有听了示警声往驿站里跑的,想去把门关上的,纷纷攘攘,混杂一片。
“砰!”瓷片迸溅裂地。
众人被唬得纷纷一静。
沈澜砸了个瓷杯,方叫厅中众人静下来。她环顾四周,见已是货物狼狈撒了一地,椅塌桌倾,众人皆惊惶无措。
“你个小娘皮干什么呢!”一静过后,即刻就有人斥骂道。
谭英即刻拔刀,雪亮的刀锋一现,又被森冷的眸子盯住,所有人都很安静了。
沈澜即刻对李仲恒道:“谭英,厨房当有干柴、半湿柴,乘着倭寇还没有将整座驿站围起来,你速速派两个人去外头将柴火点起,令狼烟冲天以提醒南京城,龙江驿有失。”
她在裴慎心中分文不值,加之裴慎无兵,必不会来救她。
可龙江驿距离南京太近了,见到这样的景象,南京城必会派人来查看。
如今唯一可以指望的,就只有南京守军了。
“好!”这恰好也是他要做的。谭英即刻点了两个人去办。
“李驿丞,你最是熟悉这座驿站,此地可有便于守卫的地方?”沈澜紧盯着李仲恒。
见李仲恒摇头,原本听见沈澜说提醒南京,心中已有了希望的客商们再度绝望。
“慌什么!”沈澜斥责道:“谭英,平山,我不通兵事,你们觉得守哪里好?”
谭英望了眼门外,门已关了,因为已没人再逃进来了,外头已隐隐传来倭寇叽里咕噜的鸟语声。他面色凝重:“既然是四通八达之地,守哪里都一样,那就干脆守这里!”
平山也点头称是。
沈澜面对着残存的一百多个客商士子驿卒,冷着脸厉声道:“愣着干什么!速速去寻桌子、箱子、统统把门窗都堵上!”
众人见她虽蒙着面,周围却有十个精干扈从,且说得也有道理,心中有了主心骨,便纷纷行动起来。
外头的倭寇还要抢夺被杀客商身上的财货,故而留给了他们搬运时间。
待到将门窗尽数堵上,众人方大汗淋漓地松了口气。
沈澜刚搬完一个沉重的楠木箱,勉强喘匀气,只厉声道:“我只说三件事。”
“第一,南京必定会来救我们。”
这话一出,一个瘫在地上软成一滩烂泥的小老头呜呜咽咽:“官府都是王八蛋!怎会来救我们!”
“是啊!只会成日里问我们拿钱。”有个客商累得满头大汗,闻言,瘫坐在地上怆然道。
一时间,众人呜呜咽咽地哭。
倒也有两个生员学子蒙受朝廷恩德,张口欲辩,可说了一通之乎者也,反遭人唾弃。
见众人意志消沉,沈澜欲张口,李仲恒却大笑三声,指着沈澜道:“你们可知道她是谁?”
众人齐齐望向沈澜,李仲恒便笑道:“南京兵部尚书范意之幺女便是她。”范意之确有一年岁相当的幺女,李仲恒也没骗人。
众人一时大喜过望,连瘫在地上的小老头都爬起来了。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南京城必定会派人来救他们了。
沈澜本也想用这一招,只是她对朝廷了解太少,正想让谭英来说,谁知李仲恒开了口,正好免得她给谭英使眼色。
“所有人,都躲去桌子后面!倭寇必会先用重箭!”谭英接过了指挥权。
沈澜镇定自若得跟着谭英挑了张桌子躲进去。
果不其然,稍顷,四面八方射进来的箭矢钉死在地上、梁上、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