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们早早地在冰梅纹卷头案上放了雨过天青花鸟水盂,沈澜略略净了面,开了青花小罐,挑了些胭脂,缓慢的、轻轻的抹在唇上。
裴慎一时发愣,竟怔怔地看着她摆弄。
那胭脂原是拿来上面妆的,被她细细的抹在唇上,淡红如桃花,浓艳似酒晕,衬得唇瓣红鲜丰腴,柔润软嫩,直看得裴慎呼吸一悸。
沈澜合上青花胭脂罐,漫不经心地问道:“裴大人,我这胭脂可好看?”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
裴慎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哑声道:“自是好看的。”
沈澜瞥他一眼,眼波似春水,盈盈脉脉,偏她神态随意,漫不经心:“好看便好。”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谁知裴慎一把拉住她的手,直将她搂在怀里,以指腹摩挲过她柔软的唇,在她耳畔轻声道:“这般好看,只不知味道如何?”
沈澜轻笑:“味道如何我是不知道的,怕是要找个轻薄浪荡子才知道。”
裴慎低笑,只凑近了,含糊道:“我自是斗鸡走狗的浪荡子。”
“浪荡子弟尝了胭脂,是什么味道?”
“可是掺了蔷薇露,茉莉花……”
两人交颈低语,唯漏下一两声低吟浅笑,室外绿树阴浓夏日长,室内鸳鸯两两偕入堂。
作者有话说:
1. 白雪凝琼貌,明珠点绛唇出自《咏美人春游诗》,江淹
2. 绿树阴浓夏日长出自《山亭夏日》,高骈
第39章
过了几天浓情蜜意的日子, 这一日, 沈澜立于黄花梨如意纹直枨案前,提一杆竹雕狼毫笔, 饱蘸香墨, 于玉屑笺上细细地勾描柳枝。
“绘柳自然要先由干而支,再由梢及叶。”裴慎立于一旁指点道:“先绘柳干,柳干虬曲震颤, 当以金错刀法来绘。”
沈澜被他教导三年, 闻言便以腕带手, 片刻功夫便绘成了一副垂柳图。
她细细欣赏了一番自己的大作,只将笔搁在钧窑三足梅花笔洗上, 满意道:“赠予你了。”
裴慎一愣,哑然失笑:“你这是练习之作, 拿来赠我, 不合适吧?”
沈澜只拿手指点了点画上柳干,挑眉道:“美人赠你金错刀, 你竟不要?”
裴慎大笑一声,即刻解下腰间白玉双鱼环相赠:“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
沈澜便接过那白玉环,系在自己缠枝纹腰带上,兀自欣赏了一番道:“水头极好,值我的画。”
拿个练习拙作便敢来换走价值百两纹银的白玉环。
裴慎被她气笑,只拿手中川扇点了点她额头,笑骂道:“你当真会做生意!”
沈澜便瞥他一眼,笑问道:“我赠你画, 你不高兴吗?”
裴慎明知她狡黠, 必有话等在后头, 可见她这般,到底心甘情愿道:“高兴的。”
“你既然高兴,难不成你的高兴不值得这一个白玉环吗?”
裴慎大笑,只连连点头道:“自然值得。”
沈澜煞有介事道:“值得便好。”
裴慎被她拿话将了一通,非但不气,反倒心里畅快。这几日来她简直如同变了一个人似的。性子活泼,言语风趣,最是狡黠不过,活像一块糯米糖,嚼起来粘牙,直气得人牙根痒痒,偏偏嘴里心里都甜滋滋的。
裴慎见了她这般,只觉心里都是软的,柔声道:“沁芳,我再过七八日便要赴任山西,届时你与我同去。”
沈澜并不意外,只点点头道:“那我吩咐院中丫鬟婆子尽快收拾行李。”
裴慎点头,牵起她的手道:“我这几天白日都需外出,不能陪你,你且在家中安心待着。”
沈澜毫不惊讶,即将赴任,裴慎自有座师长辈要拜见,同僚友人需交谊,乃至于还要觐见皇帝等等,自然不会有时间搭理她。
况且像裴慎这般权欲熏心之人,能抽出半个月的功夫与她日日浓情蜜意,沈澜都觉得惊诧。
她点点头,笑道:“你尽管去罢。”
裴慎满意的笑笑。他极喜欢沁芳这一点,知进退,知轻重,知分寸。
语罢,沈澜便侧身让开,只取了一块松烟六方墨,细细研磨起来。
裴慎便从案上剔红小匣中取出一张两指阔的白鹿纸,端端正正馆阁体,上书“眷生裴慎拜”五字。
陈阁老性喜简朴,自要用白鹿纸。可崔阁老奢靡些,改用胭脂球拱花着色白录纸。
朝中部堂高官各有各的秉性,情谊深浅不同,是敌是友不同,便连拜帖都各不相同。有单红、双红的,销金的、缝缎的……其间门道,何其之多,看得沈澜咋舌不已。
裴慎花了一刻钟写好了给阁老座师的拜帖,又亲自手书了其同年同乡的邀帖,这才唤来陈松墨,直叫他一一送去。
第二日,裴慎一大早便出了门,留下沈澜百无聊赖发呆。
“宝珠,可有什么好玩的?”沈澜无聊问道。
宝珠正拿着一把螭龙檀木梳篦,一下一下,细细的为她梳发,闻言,便笑道:“姑娘可要抹牌儿?那博古架上正好有一副三十二扇象牙牌。”
沈澜摇摇头:“你们哪里敢赢我?还不是挖空心思要我赢,忒得没趣。”
宝珠本想再提议打马吊,闻言,便歇了这心思,只提议道:“既是如此,不如掷骰?”掷骰子全凭运气,自然也不会有人挖空心思叫沈澜赢的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