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男朋友。
安度脑瓜子回初中记忆跑了几圈,立即定位到那个夏秋交际的公交站台。
搪塞起哄人群的借口,年滚年月滚月,话柄被好事者持得够久。
“你听哪个长舌鬼说的?”她再抻长上身去够陈沧手腕,“无聊,快继续放片子!”
“你别管,总之消息来源可信。”陈沧架起手肘,轻轻推挡她动作,拿着遥控器的手再举远,“说你亲口认证。”
听出笑意了,笑意还漫上他脸面,就是……貌似带着一丝讨债意味。
“我一学期换一个男朋友,你问哪一个?”安度又羞又气,拒不承认给他编过身份,胡诌道:“初一那个,经常穿蓝衣服蓝球鞋,数学好,脾气也好,你用圆珠笔戳他他都不喊痛的;初二那个,我们叫他‘妇女之友’,他骑车不爱扶车头,有次摔了磕到牙……”
她将虚拟人物编造得有鼻子有眼,陈沧哼气,冷冷打断:“天天给我和女同学扯关系,你也不赖。”
他拇指在遥控器操作一会,荧幕跳成待机的明蓝。
“我对你‘前男友们’没兴趣。”陈沧抱臂不看她,“我怎么听说是外校的,描述像临城一中校服。”
安度放弃抢遥控,掖一掖头发,辨析他语气里的不快,重敲他胳膊一下,更不快道:“你知道了还问,什么‘男朋友’,是猪还差不多!”
好赖认了。陈沧侧头,面色偷缓回温,不冷不热“哦”一声。
她也不瞒,交代道:“严俊嵩……就一特能纠缠的人,动不动要送我回家,不喜欢吃巧克力还使劲塞,天天在我跟前晃,怎么凶都没用。那天送完你,被他那几个‘小弟’看到,一直追问,我懒得解释,就说你是我男朋友。”
做贼心虚,情急下安度句子打结:“你别多想!只是借你一用,他后来就没烦我了。”她指指投影仪,硬撅撅转走话题:“所以我讨厌净会自我感动,咋咋呼呼的男人……”
陈沧嘴角不明显地上抬,“借我?要收租金。”
安度静一秒,沉气迎他视线,“租期过了,不想租了,退掉。”想变成真的。
四合昏朦,听觉与嗅觉灵敏度上升几级。
她刚用过他的沐浴露和洗发水,特别的清凉气味,与他身上的糕点甜香织溶。
香氛也由着主人占地分高下,甜香渐次取代清凉。
陈沧声音低闷闷,轻小的气流吹开她耳畔发丝,意味不明道:“先清算,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假使不经意斜个角度,她脸颊就会贴上他的唇。
“清算什么?”安度心跳一旦过速,肢体就会不受控地出现两种情况:僵笨,或莽撞。
这次是后者,慌乱地说完,她一翻跨上他,双掌撑压陈沧肩窝。
受力突发,他背骨打上沙发,除了雨落和机器运转的白噪音,两人呼吸都压制得几近于无。
安度假装沿袭小时候“暴力”解决问题,晃他肩脑,劲儿却一会儿柔一会儿重,“糊涂账,我不想算。”
陈沧余光扫到白墙,墙的竖边应当还刻有曾经量身高的划痕,低矮的几道,他和她的都在。
今时不同往日,傻子知不知道这个姿势不适用在这个年龄?再蹭就要出事。
他气息几变,一手扶停她腰肢,一手勾她头发,低沉平稳地说:“好,不算。”
像在腰间划燃一簇烟火,热烫隔着布料恣蔓耳朵脸颊。骑虎难下,安度微抿唇,直勾勾凝看他。
陈沧眉尾扬起,晚暮的雨光照进他眼瞳,那里涟起清淡笑意。
他眼型不算最标准的桃花眼,双眼皮从眼头到眼尾渐宽,像新燕的尾巴,在她心间飞来掠去,搅乱一池春水。
眼前的少女心思在飘忽,事态到这就好。陈沧捻一捻她几丝因打闹沾上嘴边果酱的发尾,腿动动要她起身,“去洗干净。”
“不。”安度倏然回神,膝向后搓,宽大的卫裤堆缩至小腿中部,露出白皙的一节,两人鼻尖相距不超叁指。
她巧力轻推,将陈沧摁归原位。
随她翕张唇瓣,果酱与唇膏的柔和光泽生动明灭,“你……你知道苹果酱的味道吗?”
人的五官里,眼睛是最能传递情绪的部位。
安度眼内跳动猎奇与挑战,像一头懵懂小鹿闯进森林,以为那里永远风息温驯,宁和静美,迈着轻盈步伐一再深入,只当郊游,没有怯色,却忘记了森林最深处必定藏着未知兽类。
果香若有若无,她将头发拨去一侧,脖颈微仰,将鲜美奉送。
陈沧手放在身体两侧,目光歇在她唇边,再飞去她眼底。
小鹿睫毛闪一闪,狡黠和顽劣朝他泼了又泼。
“你想知道吗?”她小声,打破沉默。
他按她脊背,用了些力,安度颤栗一下,像被碰到就缩起的海葵,前俯后仰找不到重心,根本没坐踏实,指尖也巍巍抖。
看,真格都没动,基本的招都接不住。
她不该没做好准备就探险,不该省略互诉心迹,循序渐进的流程,不该不清不楚连连跳级。
要说的话浮在嗓间又沉落,陈沧喉结滚了滚,低笑一声。
“不想。”他松开她,反手取湿巾,“擦掉。被人看到还以为你学老鼠偷油吃。”
“哦,对,你是这家蛋糕店老顾客,苹果酱,菠萝酱换着买。”安度讪笑,抹去残渍,就食物论食物。
没有被解围的轻松,更多的是沮丧,追人这么难的吗?她只是想送个吻啊,这都送不出去!他瞳色黑沉沉,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她的邀请,还是生气了,是不是不想要……
她脑袋下耷,眼眉藏在头发阴影里,眼珠很忙——忙着找别的切入口。
叁五秒,找到一个。
再试一次。如调皮孩童进了博物馆,挂牌大字“请勿触摸”形同虚设,她就要打破规矩。
安度摸上陈沧脖间慢滚的小球,装弱智:“啊,它会动,还在动……咿?现在又不动了。”
想过几种可能的发展,但她没想到下一瞬就被放倒。
天旋地转,他上她下,却不是电视剧里常见的“沙发咚”“平地摔”的累迭姿态,构筑出种很诡异的形状:手脚都被他钳紧,胸到腹部往下镂空。
“好玩?”陈沧脸埋在她颈侧,问完微微昂首,侧眼观她。
安度不回答,她才没在玩。不过现在无暇顾念旖旎的小九九,只管左右挪脑袋,“轻一点,你弄疼我了!”
她说的是头发被他压到不舒服。嗓子带点儿憨,带点儿娇,再笔直的正道也能给带歪。
投影仪立在沙发缘,因为这阵“激烈”被动摇晃,幕布上两个影子也跟着抖。
他面庞上部高出她头顶,所以她看不到表情,只能看到好看的唇形说着:“好玩吗裴安度?”
咬牙切齿的,手掌倒懈了力。
这里不是伊甸园,她为什么非要当蛇,还随随便便把禁果摘了。
超市开架的洗发露,她用完就润染出甜。她喘气轻急,像山林繁花间的风,饱含水气,暖香成丝,绑着他品尝果子。
吃的时候还没到。陈沧心里低咒了句,关耳闭目,平复一会儿,缓缓支起身,退一步站定。
安度双商回笼,意识到他确实动了怒,原因难明。她摊开成拳的手,撑坐正形,手心轻压在膝盖,局促得像要被训话。
她眼皮半合,嗫嚅道:“对不起。”
对什么不起!组成陈沧的有冰,有木,有钢有铁,就是没情根,wtf!
抱不是你抱的?撩拨完就撤了,还不如追猪!猪还知道主人给吃的时候,呼噜噜响应呢。
安度把脸又搓又揉,以防自己凶神恶煞。她微微笑:“不玩了。”
落在陈沧眼里,却是安度在兴起后终于从浑朴状态清醒。他悄松口气,庆幸忍住了,傻子发懵玩耍,小时候做什么事都爱心血来潮,从不规划,他可不能,这事得从长计议。
手机屏幕闪烁,嗡嗡震动茶几。
他递给她,“你的电话。”
安度皱眉,怏怏接起。那头说完,她瞪圆眼眶,看向陈沧:“啊?哥你到他家路口了?哦好,我马上下去。”
天灰雾浓,雨淅淅沥沥,车灯像双严厉的眼睛,审视来人;车尾排气管久等不耐,怒意打满地吐着气。
安度举着伞敲一敲驾驶侧车窗。裴景言偏头,让她进副驾。
她欠身收伞,扯安全带,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陈沧家?”
一问就后悔,谎言迸出:“呃,我也不知道排练会提前结束,如果联系你我怕打乱你的时间安排……”
裴景言启车,弱光下面容阴恻恻,“校门监控,你们一起离开的。”
“哦,其实……”安度顿了顿,“你不用那么紧张。”
行车上路,他沉冷道:“你不喜欢和文婷相处,没关系,但你应该和我说实话。”
她手提袋子里是换下的衣物,他不用看也闻出她洗了澡,更别提她身上男款衣服,全打上另一个男孩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