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揉了揉眼睛,问道:“我在做梦么?”
然后又重重躺下,翻身朝里,背后她的声音幽幽传来:“月上柳梢头,于是跳墙来,不想某人眠,独坐伊床畔。左右不见醒,苦等又苦等,伊愿会周公,还是见幼宁?”
我听见她说话,不禁暗自庆幸这夜黑的好。不然她就会看见我咧到耳朵根子后面的大嘴,我连忙坐起身来,道:“移墙花影动,竟是玉人来,小蛇困又累,故而和衣眠。周公不解风情,竟让玉人苦等,幸好本小蛇聪明机智,及时醒来。”
她听了我的话,笑得如银铃,躺在了我身边,“什么聪明机智,你当我没听见你肚子咕咕叫么?”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我转身看她,她的侧脸刚好在月光里,看得十分分明,我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鼻尖,又看到她的唇,又返回去看她的眼睛,突然间我又想到很久之前昭月问我的问题,爱是什么。
爱可以用尺度测量么?可以用千斤秤去称吗?我不知道我有多爱她,只知道连她每次眨眼睛我都不想错过。
想到这儿,我便情不自禁地去牵她的手,她的手总是冰冰凉凉的。
“你怎么不叫醒我?就坐在床边等,若我今夜一直不醒来,你便坐在那儿看我一整夜么?”我问道。
她轻轻笑了笑,眼睛弯弯,说道:“你若不醒来,我便看你一整夜,有什么的?能这么坐着看你我已经觉得机会难得了。”
“机会难得?那你夜夜都跳墙来,我保证夜夜都在墙下稳稳接住你。”
她又笑起来,“你还困吗?不困的话,跟我出去一趟。”
我猛地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又想到黑夜里她不一定看得见,便说道:“不困!去哪里?”
我顿时亢奋起来,白凌也下了床,我正要大步跨出门,她将我拉住,拿起椅子上的一件披风,系在我身上,“夜里凉。”
我看着她细致地为我系好,连忙将另一件拿了起来,“让我也来为你系上,别人喝交杯酒,我们就系同心结。”
“说什么呢?”她笑道。
她今夜好像格外容易笑。
她先带着我去了厨房,我先是选了些点心,又拿了壶桂花酿,她将那些装进食盒里的时候,我瞅见了厨房做好的烧鸡,冲她眨了眨眼睛,她便立即领会,伸手拿了把刀,将烧鸡切了一半,装进食盒里。
“怎么只带一半啊?”我撇嘴。
“大晚上的,糕点已经不好消化了,再吃这么多油腻的,还喝酒?”
“好吧,你真是一直没变过,以前也总这么念叨我。”我说道。
她的手顿了一下,神情凝在脸上,然后转瞬又将食盒盖上,笑着来牵我的手,道:“快走!带你去看星星。”
白凌带我在长丰走街串巷,最后跑到了一家人的屋顶上看星星,半夜里人家屋里烛火还亮着。
“怎么来这里?这户人家你认识么?”我问道。
“这是我乳娘的家,她家里就她和一个女儿,我带你到这儿来,只是因为这一处房子低矮,又少树木,在屋顶上视野宽阔。”
“真的?”
“真的……”
她说了谎话,她临走时在那乳娘门下塞了很多的银票,以为我不知道。
我喝着小酒,品着点心,凉风习习,白凌坐在我身边,我抬头看星星,身边的星星一直看我。
“你说明天秀珠会失望么?”我寻着话题。
“你觉得呢?”
“我觉得会,你看,他拿那三个女孩的生命和采芷姑娘换你,可见他压根没把女人当人,如此看来草菅人命也在他心里算不得什么。再说了,他可是官府的人,如此不顾百姓性命,不正直,不厚道,不人性。”
“你还挺会看人的,你看我怎么样?”
我扭头看了看她,风适时地吹动她的碎发,她又着一身白衫,束了高高的马尾,我说道:“你嘛,没什么稀奇的。”
又快速地小声说道:“仙人之姿罢了。”
“什么?”
“这世间,我总觉得人人都奇奇怪怪的,不合我的心意。唯有你,一点儿也不稀奇,不是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意思。而是在我心里,你已经是我习以为常的一部分,习以为常,所以不觉得稀奇,但是缺你不可。”
她笑道:“油嘴滑舌。”
月色之下,她是另一种绝色。
后半夜天蒙蒙亮,我与她漫步于长丰街上,那时候所有人都睡着,街上空无一人,仿佛世间就剩下我同她两个人,天上还飘了些小雨,雨丝细腻,浸湿了青石板旁的青苔,空气里的晨露沁人心脾,仿佛要渗到五脏六腑中去。
她走在我前面的时候,我盯着她的背影,只觉得眼前一幕甚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我牢牢地握住她的手,想起那个梦,手心微微出汗,她转身冲我笑着,虽在晨雾里,却面目清晰。
回到西厢她又陪我躺了一会儿,我们不停地聊天,聊到鸡鸣传来,聊到炙热的阳光穿过窗棂,我不知什么时候又睡了去,然后被秀珠不停的敲门声吵醒。
“怎么了?”我被门口的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睡眼惺忪地问道。
“你今日没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
“那陪我去品杏阁走一趟。”
我故作扭捏,在心里暗叹白凌对秀珠之了解,“你表姐不是说不让你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