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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 70 章
或许是脑子里的东西太乱了。
当晚, 傅均城一直睡不着,半梦半醒间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十多年前,梦见了他待了许久的福利院。
他没有见过父母, 也没有什么朋友。
福利院里的孩子很多, 但好像永远跟他不对付, 稍有磕磕碰碰便是好一顿争执, 记忆最深的是某次他在枕头底下藏了颗糖,粉色的糖纸,被他用金丝绳打了个蝴蝶结,结果被隔壁床的小兔崽子给偷了, 他气不过, 又把人揍了一顿。
那颗糖有没有抢回来已经记不太清了,但是有种感觉,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喜欢吃糖的。
只是听说被宠的孩子,容易有糖吃。
所以吃在嘴里, 连那齁甜的滋味, 也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他的记性一向不太好, 中间可能又发生了很多事情, 可他记得都不太清楚。
后来为了口饭吃,机缘巧合开始拍戏,学会自己买糖吃, 可总是没有以前的味道, 像是缺了点什么东西,但如果要详细说的话,他又讲不上来。
他梦见自己整日混在剧组里,过得很辛苦,有回甚至从马上摔下来, 差点要了命,好不容易才挺过来。
应该是没有人陪着他的。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连一丝风的声音都听不到。
可是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恍惚间他又听见耳边有个人在跟他讲话,带着几分撒娇的感觉。
那个声音说:哥哥,我的脚好疼啊,你能不能常常来看我。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不会撒娇的。
况且,有人来看了,难道脚就不疼了么?
结果那个人又讲:疼还是疼的,只是你多陪我说说话,我就忘记疼了。
他突然听见自己的嗓音,哭笑不得回道:你这些话究竟是跟谁学的,有这时间多睡一觉不香吗。
对方说:等睡一觉醒来,你一走,我又是一个人了。
那个瞬间,他好像突然发现凝滞的空气缓缓流动,带来一丝清凉的风,穿过窗户的缝隙,掀起雪白的纱帘,顺着斜斜照射在墙角的暖阳拂过来,他依稀闻见了桂花的浓郁香气。
耳边的那人委委屈屈的:我以前在福利院都没有人跟我讲话,他们不仅不跟我讲话,还抢我的糖,后来我把糖藏在枕头下,还是被抢了。
他闻言抬眸,蓦然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那人小心翼翼看着他,漂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窗外的耀眼阳光,像碎了满河的星。
眼前的人问:哥哥,你还会来看我吗?
经年一梦。
他怔怔瞧着对方,觉得自己幡然醒了,好像又没完全醒。
明明也算不上世事变迁,沧海桑田,但他莫名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睛也有些看不清,只在影影绰绰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毫无缘由生出几分怀念的感觉来。
他觉得自己似乎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
可他上一秒才看见了对方那双清亮的眼睛。
模模糊糊的,他又觉得不应该这样。
对方不应该遇见他,更不应该认识他。
这样就不会因为他遇上更多的事,惹上不该惹的人,也不会为了他丢了命。
说不清是因为愧疚,还是其它什么原因,他后来去替对方求过一个护身符,算过一支签。
签是下下签,护身符没能给出去,遗失在一场大火里。
记忆仿佛被定格在某个残阳如血的时刻,他看见对方的脸被烈烈火光照得通红,孤零零坐在满是摇曳星火和滚滚浓烟的房间角落,四周满是呛人的烟味和腥潮的铁锈味,热浪一阵又一阵地袭来,灼得人头晕眼花。
画面一转,他又听见那个人哑着声音问他:哥哥是不是喜欢我?
他急着把人救出去,根本不记清究竟有没有回答对方。
又或许是说了喜欢的。
不然对方又怎么会接他的话,断断续续道:可是我骗了哥哥很多回,也做了很多不好的事,让你不高兴。
所以别救我了,不值得。
就当我不存在了,省得惹你心烦。
怎么可能不存在。
大梦如初醒。
所以经历着你的人生,把自己当成你一样活着。
是没有他的人生。
一梦就是好多年。
是他浑浑噩噩,迷迷糊糊的那些年。
或许是他没有关紧窗户的原因,夜里的风特别冷。
傅均城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梦做了多久,睁眼时觉得心口处疼得厉害,仿佛快要窒息般喘不过气。
枕头也湿了一大片。
他抬手遮住发烫的眼皮,可止不住的潮意还是接连往上涌,随后顺着眼角往下淌,没入鬓边的发丝,带来丝丝凉意。
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醒后他都记不太清自己都梦见了什么。
但无名的悲伤情绪翻涌而来,久不停歇,他大口大口吸气,连喉咙和心肺也一起疼得厉害。
直到门口忽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下一秒,门被打开,屋里的灯也亮起来。
傅均城有一瞬间的惘然,这才想起自己刚刚出院,跟徐曜洲一起回了那间位置偏远的小公寓,就在那个老旧居民区的不远处,他以前也来过很多回。
好不容易才缓过神,便听来人匆忙靠近,随后停在床边。
他感受有人握住他的手腕,语气里藏着说不出的担忧和慌张:哥哥,你怎么了?
傅均城固执地没有移开手,死死遮住自己的眼睛:别
徐曜洲愣了愣:什么?
傅均城说:我没事,可能是做噩梦了。
他不记得很多事,但好像又隐隐约约记得一点。
他记得耳边有人跟他讲:还是忘记的好,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也记得他求那个平安符时默念的话:希望你顺遂无虞,得偿所愿,如果有下辈子,那就有人疼、有人护,衣食无忧,一世无忧。
毫无缘由地,傅均城忽然有些生气,他抿了抿唇哑声道:你出去,我现在好像不太想见到你。
或许是傅均城这脾气来得太突然了,徐曜洲半晌没反应过来,后知后觉才问起:哥哥梦见我了?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毕竟傅均城也说不太清楚。
他回答不上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猛地翻了个身,背对着徐曜洲再也不理人了。
徐曜洲懵在原地,傅均城挪开的手瞬间,才注意到傅均城通红的眼和枕头上未完全干透的痕迹。
以前从来没有应付过这种情况,徐曜洲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开口的刹那,连嗓音都轻了许多:你哭了吗?
傅均城:
傅均城眨了眨发酸的眼,索性捻着被子,直接盖过了头顶,闷声道:没有!
怎么可能承认!
就很丢人。
傅均城本来以为徐曜洲还会再说点什么。
结果那厮居然彻底没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