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了扶眼镜,沉声说了一句话。
“王小福成绩退步了,你做家长的,尽量让孩子多抽时间出来学习。”
农村孩子早当家,?平日里要干大量的农活儿,赶上三抢,父母们在地里苦过老黄牛,稍微大一点儿的孩子们则得操持起全部的家务劳作。
对面的农村大叔皮肤黝黑,龇着一口黄牙露出憨厚的笑,眼神却上下打量,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憨厚的笑转了个弯儿,带着许些狡黠,开了口。
“你像你妈哩。”
谷青脸色骤变,四周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般沉重无比,接着他缓缓放下笔,朝手边的青花瓷茶杯摸了过去,手指卡进杯把里,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然后牢牢地扣在杯身,谷青面色无异,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去握杯子的这个过程持续了约有10秒,缓慢而压抑,然后,就见对方宛如匍匐等待猎物的猛兽,獠牙突现,抄起茶杯,极其精准地朝对面农村大叔的太阳穴砸了过去。
杯子是特殊模型,对方也只是应力倒下,血浆顺势流出来,但谷青冒着青筋的手指,证明了这一下力气有多大。
电光火石之间,他就杀死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没有什么预谋,暴起而精准。
直到人倒在地上,血从头部缓缓流出,谷青都是无声的,仿佛连呼吸也屏住了,他伸出双指,弯腰去探了探鼻息,确认对方没了呼吸之后,谷青终于发出了一丝喘息。
这丝喘息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情绪的开始。
他摘了眼镜,露出一双和这具身体极其不搭的漂亮桃花眼,然后,一脚接着一脚,踹起了地上的尸体。
探完鼻息后,地上的群演其实就在镜头外被拉走,换上了一具橡皮人偶,这个转场丝毫没影响季清萧的情绪,谷青犹如被激怒的魔鬼,使出全身力气死踹地上的‘人’,动作间,汗水沿着脸颊淌下来,面色狰狞如恶鬼,桃花眼里泛着极端的憎恶。
先前温和佝偻的形象荡然无存,现在出现在人面前的,是被内心憎恶吞噬的人间恶鬼。
就在场外的人全身开始瑟瑟发抖的时候,谷青停了下来,他擦了擦眼前的汗,将眼镜戴了回去,那个佝偻着的温和乡村老师瞬间又回来了,他扶着桌子看了地上的尸体好一会儿,这才缓缓说出自己的台词。
“别提我妈。”
然后,他坐回教案前,稳稳地提笔将那句批语写完。
‘继续努力,未来可期。’
写完,他抬头看了一眼镜头,那股匍匐在镜头里的不祥黑影,在眼镜下空洞的桃花眼里涌动。
“咔——!...过!”
陈仲浑身都是鸡皮疙瘩,抖着嗓门儿喊了这个咔。
周围人也都哆嗦着回了神,有人吓得抱紧了自己弱小可怜抖得厉害的身体。
季清萧扶着桌子站起来朝化妆间走去,双肩不自然地抖着,没看任何人,没说一句话。
秦懿想朝对方走去,被陈仲一把拉住了。
“别过去,他还没出来!”
秦懿这才发现,对方走路还是谷青的姿势,笼罩在周身的气息十分阴暗,人佝偻着,却让旁人生出一种靠近会被撕碎的错觉。
众人无声地往后退了退,现场的工作人员大气不敢出,直到季清萧走进化妆间,反手关上了门。
化妆师拍着胸脯庆幸自己出来看戏,不然现在自己在里面,凶多吉少。
季清萧找了个房间的角落坐到了地上,他被谷青的憎恶情绪侵袭得太厉害,有股阴厉的愤怒感盘桓在胸间,令他想起了自己前女友挽着成娱大少来宣布胜利的那一幕,一时间这憎恨和愤怒不知是谷青的,还是他埋在心底,自己的。
一只黑色的小爪搭上了他的手臂,猫儿借着对方的手臂不客气地跳进了季清萧怀里,尾巴一甩,拂过对方手腕,对着季清萧挣扎的脸一爪子拍了过去。
“喵呜!”
给老子弄点吃的。
新晋猫奴季清萧看懂了,他突然缓缓地笑出了声,声音如同低音丝竹一般,潺潺而出。
他不是一个人,他有猫儿。
将猫儿整个儿圈进怀里,季清萧亲了亲自家猫儿的头顶,将脸贴到对方柔软的小腹上,听猫儿因为舒适放松不自觉发出的呼噜呼噜声。
这呼噜声仿佛一束一束阳光,将那股黑暗的情绪涤荡了个干净。
“我去给你拿饭。”
季清萧抱着猫儿出了化妆间,已经到了中午,场工拿来了盒饭,场地外零零散散地坐着群演和工作人员,见到季清萧,都极为自觉地让开一步,连他去领盒饭的时候,场工也异常严肃地挑了一份最好的盒饭递给季清萧,态度极为恭敬。
季影帝有些好笑地端着自己的盒饭往空桌子边走,陈仲看见对方,端着自己那份就挤到了对方旁边,一副要一起吃饭的样子。
秦懿抬头又低头,抬头又低头,眼巴巴地看着季清萧那桌,十分想凑过去,但想到自己先前的态度,懊悔得很,手里经纪人特意给他准备的牛肉营养餐都不香了。
为了保持好身材,明星的饮食都是严格管控的,曾经季清萧也是其中之一,如今他只身一人,再一次和群演一样,吃上了剧组盒饭。
打开盒饭,就见白米饭粒粒分明,和大部分的外卖盒饭不同,这批盒饭是剧组找当地的村民做的,饭菜都是用土灶烧出来,虽然菜色简单,一荤一素,但那青菜油色清亮,鲜嫩多汁,用的是自家菜地里现摘的青菜,另一道红烧肉更是糖色漂亮得紧,五花三层,肉香十足,半点没有偷工减料,可见村民厚道,做饭十分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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