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锦。”
“阿嫣。”
最后是:“赵千浩。”
一个不少,一家人都在。
“你姓什么没关系,好好活着......”但他还是把自己的佩刀留给了她。
沈明酥抬起手腕,轻轻撩起了衣袖,看着那串紧贴在她脉搏处的佛珠,她戴了五年,檀香再早已渗透她的血液,沾染着她的体温。
目光不知何时已经模糊,心中轻道:母妃,我见过了父王,他也很好。
眼眶内的朦胧水雾凝结,一滴水渍无声地砸在了刀身上,对面的姜云冉一句没吭,默默地转身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沈明酥埋头一阵,缓缓将刀柄上的那串佛珠取了下来,戴在了自己的另一只手腕上。
姜云冉到了门外等了一阵,心头忐忑,怎么也平静不下来,正要去逗逗院子里的雪狼,一转头,便见到了同样守在门口的封重彦。
裹着鸦青色的大氅,神色沉静,周身的气势与跟前的冰天雪地无异。
姜云冉顿觉一股压迫的气息笼罩在头顶,踏出去的脚步又慢慢地收了回来。
心中暗道:这一门亲事无论如何也要退了,她这样的小人物,不适合混迹在群龙之间,她还是回去做她的鸡头,鹤立于鸡群的感觉更好。
候了一阵,身后的房门终于打开。
姜云冉回头望去,神色顿时一凝,目光如同痴呆了一般。
沈明酥跨过门槛,走了出来,脸上没再涂任何妆容。
五年里只有在深夜无人之事,她才会露出这张脸,太久没有见光,肤色带着一股病态的白皙,迎面风雪吹来,微微上扬的眼尾一动,带动了那双清冷的眸子跟着轻转,眸光昳丽,把那张明艳的脸染了几分冰霜。
姜云冉虽听说过长公主长得极为好看,却从未见过真人。
唯一一次,在她的新婚宴上,但那时她的面容被手中团扇遮住,根本看不清。
昨夜胡人作乱,烧了青州粮仓,千名胡人百姓被堵在了巷子里,挤成了肉饼,死了一百多个。今日一早起来,所有人都在传,是白金娘子带着三匹狼和封大人一道阻止了这场动乱。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封大人能坐到那个位置上,必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
只是她一直猜不出她那张寡妇脸下,到底藏着的是谁的真容。直到今日老头子叫了她过去,把那把刀给了她,又交代了她这些话,她心中才隐隐有了猜测。
可长公主当年葬身于火海,所有人亲眼目睹,这些年传闻传的沸沸扬扬,都说她还活着。
若真活着,为何不回来?
她无法确定。
此时见到跟前了这张脸,即便从未见过长公主的容貌,心中也断定了跟前的人,就是那位传闻中的长公主。
因她长得和陛下一模一样。
她双目痴呆,半晌眼睛都没眨动一下,等回过神来,封重彦已经到了跟前,伸手轻轻地握住了长公主的手腕,拉着她往门口走去。
身后三匹狼紧紧跟上。
姜云冉也不知不觉跟了出去,到了门前,听封重彦吩咐福安,“送二少奶奶回去。”
福安脚步没动,神色几近于扭曲,因为他又看到了那个讨厌的人。
封重彦见他如此反应,多半猜到了。
抬步从他身旁跨出门槛,凌墨尘坐在廊下的木栏靠椅上,因与乔阳打了一架,白衣的袍摆被划破了一块,沾了一些积雪的污渍。
也不知道在这儿坐了多久,露在屋檐外的一双白色靴子,鞋尖上已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沈明酥感觉手腕上的力度微微一紧,旋即又缓缓松开。
封重彦撑开了门边竖着的一把油纸伞,一言不发地塞了她手里,一人先沉默地往前走去,立在了前面的月洞门下等着她。
沈明酥明白了,他是在给她和凌墨尘交谈的机会。
但她并不知道该同凌墨尘说些什么。她没话说,凌墨尘这番找她,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
沈明酥举着油纸伞,下了台阶,脚尖微微一转,朝着凌墨尘的位置看了过去。
对面凌墨尘已从廊下站了起来,整个人立在了雪地里,适才还风轻云淡的一张脸,竟有了一瞬的不知所措,任由雪花落上了青丝。
一双眸子安静地看着跟前这张阔别已久的熟悉面容,若是离得近,能发觉那半撑开的眼睑在微微轻颤。
雪花落地无声。
过了一阵,见他迟迟不开口,沈明酥打算先同他打声招呼,话到了嘴边,忽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是叫他周公子,还是凌公子,酝酿了一阵,实在不知道该叫他什么,收回了目光。
正抬步,凌墨尘终于出声,“丹......”
“大人,大人!不好了......”外面一道仓促的声音将他好不容易吐出的话打断,来人乃知州身边的侍卫,走到了封重彦跟前,“封大人,胡人百姓又开始闹了。”那侍卫一路驾马疾驰而来,还在喘着粗气,匆忙禀报,“知州大人,大人被人刺伤......”
是被昨夜那一群胡人百姓刺的。
青州的胡人百姓,盘踞已久,多数都已在大邺建立起了自己的家庭,家中子嗣如今都是大邺人,昨夜被‘天女’的人带出来,原本来得心不甘情不愿,后来被那一首战歌一激,脑子发热,情绪一时激动,跟着‘天女’糊里糊涂地烧了青州的粮仓。
待大火一烧起来,个个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这些年他们生活在大邺,虽偶尔被大邺的百姓排挤,但大邺的皇帝和青州的官兵,并没有对他们区别相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