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酥伸手轻轻地拉开了活扣,里面被浸泡的鲜血被挤压出来,滴在了她手上,地上,她手一松,任由它沉重地砸在了地上。
她欠怕了。
不想再欠谁的。
血红的手帕,被尸身血海淹没,寻不出半点痕迹。
即便到了最后一刻,她都不想让他为难。
寒风凛冽,凌墨尘看着她再次提了脚步,往漆黑的雪夜里走,彷佛要走到最深处去,失声喊道:“沈明酥,你回来!”
前面的人再也没有给他一点回应。
顾玄之适才被他呵斥后,没再生杀心。
杀与不杀都一样,她最后的结局都好不到哪里去,见凌墨尘如此,八成也知道这段日子相处,他怕是对这位赵家郡主动了心。
但两人一个姓周,一个姓赵,隔着的是血海深仇,永远都不会有可能。
大局为重,顾玄之提醒他道:“主子,该走了。”
他们得先出城,今夜接下来皇帝和封重彦还有一场厮杀。
前朝太子还活着的消息早就被皇帝传到了国子监。
且已经给两位阁老去了信函,向两位阁老表示了自己对前朝的虔诚,愿意把江山还给前朝太子。
他赵帝做了十七年的贤主,敬重每一个臣子,爱戴自己的子民,积攒了一身的贤名,能有这样的举动,是在情理之中。
他愿意让,可封家呢。
封家忠于赵帝,当年便是因第一个支持赵帝登基,而权倾朝野,如今天下太平,国泰民安,封家又怎能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旧主归来,打破这一切,拿走属于他封家的利益。
所以封重彦‘杀了’前朝的两位阁老,并控制了国子监上千名学子,让他们口不能言。
再斩杀季阑松,引出前朝太子一并灭口。
封重彦大逆不道,‘杀死’前朝太子,还屠杀了两位阁老满门,丧尽天良,赵帝心中虽万分不忍,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还前朝太子和两位阁老一个公道,不得不忍痛割爱,下令捉拿封重彦,诛杀封家满门。
这就是赵帝今夜的计划。
他们不过是将计就计,救下了季阑松和两位阁老,待天一亮,所有人都会知道真相。
赵帝的真面目会被揭穿,而封重彦对赵家的忠诚终究会成为一场笑话。
他们此时只需要退到城外,等待时机。
话音刚落,耳边便响起了闷沉沉的声音,动静同样震动了脚下的土地,似是千军万马,这回则是从铁骑后方杀来。
顾弦之面色一紧。
“护殿下出城!”
还未来得及撤走,兵马已经到了跟前。
封重彦。
今夜乔阳照着封重彦的吩咐,去了国子监,竟一个人都没见到,问门房,门房一愣,“封大人今夜新婚,不是请了国子监的学子吃喜酒了,半个时辰前才走......”
乔阳一听便知不对劲。
忙调头赶往两位阁老的住处,半途中便遇到了封重彦和卫常风。
沈明酥走后,卫常风立马去找了封重彦,在封重彦到两位阁老的住处之前,及时追上了人,“主子,沈月摇不知如何得知了凌墨尘之事,告诉了少奶奶,少奶奶拿刀相逼,奴才拦不住,还请主子责罚。”
封重彦一瞬勒住缰绳。
与此同时,前方明家的位置忽然腾升起了火焰。
卫常风一愣,“明家怎么着火了。”
封重彦脸色却陡然一变,一股寒凉冲上头顶,猛然间醒悟,知是中了皇帝的圈套。一把扯下了挂在婚服上的腰牌,扔给了他,“找贾良,调集所有巡防营的兵马。”
“通知乔阳,带兵符出城。”
顾玄之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脱了身,先同其喊话,“封大人,就如此甘愿被人玩弄于手掌,明知他生性残暴,背信弃义,将来你封家不会有好下场,还要选择忠吗?”
封重彦坐在马背上,一眼便看到了立在尸身血海里的人影,那身上还穿着婚服,孤零零地立在风雪之中。
今夜本是他们的新婚之夜。
他选择?
何人给过他选择?
他万般阻拦,拼了命地去隐藏,想让她能像普通人那样,好好地活下去。
但这些人偏偏不放过她。
一路过来,那双眸子飘进了冰雪,瞳仁里带着冰天雪地的寒凉,封重彦笑了笑,“你们可有给过我活路?”
“何为忠,何为奸?”
父亲告诉他,周帝临死前召集所有的部下,交代道:“以国为重,以民为先。”
所以封家在内乱之前,及时跪了赵帝,助赵帝建立起名声,让他稳住了朝中大臣的心,平息了内乱,一致向敌。
封家的忠诚,从来不忠于君主,只忠于这片土地上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