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对他这说了一半的话,很不耐烦,皱眉等着后文。
“听干......高总管说,前太子中的毒乃乌头,可奴才让人验了棺中骨头上的毒,发现是番木鳖......”
皇帝脸色慢慢地起了变化。
当年周家那小太子所中何毒,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皇帝疑惑,他可还是亲眼看到太医院的人抬出来,放进了棺材......
难道没死?
太医院那场大火,死了多少人?
萧秋白,顾玄之,都葬身于火海。
季阑松也不见了。
旁人不知季阑松,他清楚,就是顺景帝养的一条狗,忠臣得很,潜伏了这么多年,忽然出现,就是为了给自己一个洗刷污名的机会?
他没那么蠢。
他这一番招认,必然是有原因。
皇帝无比肯定前太子还活着,且就在这昌都,在他的身边,心头蓦然生出一股寒凉,直通脊梁,皇帝急声道:“去提审季阑松,别让人知道。”
藩永已去过了刑部,“回陛下,季阑松前几日中了毒,如今整个人痴痴呆呆,神态已同疯癫之人没何分别。”
皇帝脸色难看至极,“这么巧?”
藩永道:“季阑松招认后,朝中不少臣子愤懑不已,个个盼着他不得好死,刑部那帮子人又是睁只眼闭只眼了,还真查不出是谁下的手。”话锋一转,“不过,只要冒了头,必然会留下痕迹,奴才倒觉得有一人可以用用。”
皇帝忙问:“谁?”
“梁老夫人。”藩永道:“梁家这些年做的多半是暗地里的生意,手中能人不少,那晚封大人还在她手里吃过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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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同封重彦提前打了招呼,沈明酥用完午食后,便出了封府。
有了昨夜的经历,连胜和婉月见她还要出去,不免头疼,虽着急,但也无法阻拦,只嘱咐道:“沈娘子早些回来。”
沈明酥应了一声,“好。”
走出封府那条巷子,沈明酥便看到了停在前面的马车,马车乃昨夜送她之人,她认识。
到了院子,冯肃上前来接,“沈娘子辛苦了。”
沈明酥问他:“怎么样了?”
“昨儿醒了后,倒是清醒了半夜,早上一觉睡过去,这会子人还没醒。”又道:“在下照沈娘子的嘱咐,喂了一次药。”
昨夜的第一剂药,替他清了一些发作的余毒,但要等到痊愈,还得需要时日。
沈明酥点头,一回生二回熟,自己先进了屋。
凌墨尘确实还没醒,沈明酥摸了一下他额头,没有发烫,想必是前几日身上太疼,一直没入睡,太过疲倦。
沈明酥又开了一个方子,是一些温补的药,让冯肃去熬药,自己则坐在床边替凌墨尘把脉。
这样凌乱的脉象,她没遇到过。
若再毒发几次,她也无能为力了,那时他当如何,也会像赵帝那样,逼她交出‘雲骨’?
但她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他时间不多了,不知道打算何时再出手。
经过那夜,封重彦倒是冷静了下来,扣住季阑风,将其刑期托在了秋后,想必也是在等他的动静。
赵帝用了十七年维系起来的名誉,没有什么比前朝太子站出来,亲手指出他的罪孽,更能向世人证明他的虚伪。
她便是要搭着他这一趟风,在赵帝被烤上火架前,递上一把刀,让赵帝亲口承认他对沈家做出的一切罪恶之举,替沈家死去的十八条人命鸣冤。
她的仇恨到此就结束了,但那之后,他还有一场大战,是他杀了赵家太子,夺回周家的江山,还是被太子所杀,封重彦又会如何选?
她不知道,猜不出来,也与她没有关系。
若她经历一遭还活着,她便带着月摇回到幽州,把沈家的房子重新翻修一遍,两人往后就住在那,自由自由地过一辈子。
说不定哪天她就研制出了能救他的药。
但他应该活不了那么长。
或许不需要太子动手,等到今年冬季一过,再无药,他便自己归了西。
“可怜我?”耳边忽然一道声音,沈明酥转过头,脸上的一丝怜悯还未退去,凌墨尘抿着笑看着她,缓声道:“我是大邺最年轻的国师,十六岁便进宫,人人见了我皆是一脸羡慕,偏偏你不同,露出这番同情之色,倒让我生出了一种自己一无是处的错觉。”
“蹴鞠很好玩?”沈明酥没答,忽然问。
“好玩啊。”凌墨尘坐起身,靠在了床头,除了脸色苍白以外,神态和语气没有半点病态,“要不要我教你?”
沈明酥一笑,“我不是来催你命的。”
凌墨尘却坚持要起来,躺了这几日,腰都疼了,让冯肃取来了鞠,不顾众人劝阻,一时兴起,在院子里颠了起来。
沈明酥在幽州时便听说了,昌都的人喜欢玩蹴鞠,三个孩童中,必然有一个擅长的。
就连桥洞下曾经的那些乞儿多少都会一些,但她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