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飞机,天已经黑了,迎面而来的是北京冬天惯有的天气,阴冷,干燥,还有袭面而来的凛冽寒风。
“北京已经这么冷了,快把大衣穿上。”程致远手中拿着何然的大衣,轻轻披在了他的肩上,何然顺势穿上了。
“我去取行李,你在这里等我。”
“我和你一起。”何然伸手拽了拽程致远的衣袖,嘴角露出一丝不息察觉的微笑,转瞬间消失了。
“走吧。我爸让林叔来接我们了。”程致远把手搭在何然的肩膀上,就像一对关系亲密的好兄弟。
出了机场,程致远冲一个熟悉的车牌号喊了一声,“林叔!”紧接着从那辆车里出来了一个男人,是程家的司机林家兴,他从很久以前就给程汉东家当司机了,一直到现在还留在程家。林家兴脸上带着皱纹,但笑容很亲切,“大少爷,这位是何然少爷吧。你俩快上车,车里暖和,我来放行李。”
“林叔好,叫我何然就行了。”第一次被叫成少爷还有些不习惯,也有些不好意思。
“诶诶,好!快上车吧,外面冷,容易冻着。”林家兴口气和蔼,让人觉得很亲近。
“手冻得冰凉,我给你捂捂。”两人在后座坐下,程致远捧起何然的双手放在嘴边哈了几口气,又轻轻在手心里搓了搓。
“没事,一会就暖和了。”林家兴放好行李,回到了驾驶座,何然怕他看到,想抽回双手。程致远还是硬拉着把何然的手放进了自己大衣的口袋里。
林家兴从后视镜里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只笑笑,也不多话。等开了车,才问:“大少爷要回哪里?”
“你那里太长时间没人住了,我那里定时有人打扫,先去我那怎么样?”程致远问何然。
何然稍微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叔,去我住的地方,明天我再回家。”
“好嘞!”
程致远住在北三环一间公寓楼里,黄金地段,高级公寓,一共22层,程致远住在15层,采光风景都很好。
林家兴帮忙把行李送了上去,就离开了。何然看了一眼屋子,宽敞明亮,灰白色调,简约大气。进门就能看到厅、餐厅还有厨房,一道白色矮墙做了一个屏障挡住了里面的光景,应该有房间、卫生间、书房什么的。目光所及之处的地板和家具都是一层不染,应该今天也有人来打扫过了。
“屋里开了暖气,你可以把大衣脱了,热水器应该是开着的,要不要去洗个澡?”程致远问。
“嗯。”何然轻轻答应了一声,程致远接过他的大衣,挂在了衣架上。又抱着他腻歪了一会儿,低声问:“怎么,在这里不习惯?”
“没有。”
程致远低头亲了亲何然的嘴角,说:“你先去洗个澡,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吃的,给你做点。我让胡妈今天过来了一趟,她应该准备了吃的。”
程致远打开厨房的冰箱,里面果然装得满满的,有各种新鲜的瓜果蔬菜和肉类。他挑选了几样,准备做简单一点的晚饭。
“何然,洗好了吗?”程致远做好了饭,何然还没有出来,喊了一声也没有回应。他走了过去,卫生间里没有声响也没有人,卧室的门虚掩着。
推开门一看,何然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头和半截白净的脖颈。轻轻走近,在床头灯的照射下,何然的脸轮廓清晰,五官柔和,眉头微微紧锁,眼下也泛着淡淡的青色。
程致远用手指轻轻划过何然的眼角,和左眼下的那颗泪痣,又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轻声唤醒了他,“何然,起来吃了饭再睡,头发也还是湿的,容易感冒。”
何然刚刚入睡,还处于浅眠状态,被程致远一叫就醒了,看着灯光下近在咫尺的程致远,心里莫名觉得很安心。“我怎么睡着了?估计是你的床太舒服了,躺上就能睡着。”何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你是这两天没休息好,累着了……身上怎么还出汗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致远摸了一把何然的后背,汗涔涔的,又探了探他的额头幸亏没有发烧。
“没有不舒服,是刚才盖了被子太热了。”何然看着程致远慌乱的样子有些好笑,又指了指边上的一架钢琴,说:“等会你弹首曲子给我听。”
“好,先起来把饭吃了。”
吃完饭没过一会儿,何然又躺到床/上去了,虽然很困,但他还是强撑着要等程致远洗完澡回来给自己弹一首。
“你洗好了?头发吹不吹?”何然靠在床头看着程致远。
“不吹了,等会就干了。”
“你拿条干毛巾过来,我给你擦擦。”
程致远回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坐在了床边,与何然面对面。
“对我这么好?”程致远笑着说。
“是你太懒了。”何然用干毛巾轻轻擦着程致远的头发,他的头发又硬又浓密,和传说中的医生一点都不一样。
程致远就那样紧紧盯着何然看,虽然何然脸部的每一个细节自己都能轻松描绘出来,但每次看都感觉很新鲜,好像永远也看不够。
“擦好了。你自己去梳一下。”
“不用梳了。”程致远凑上去,搂着何然,鼻子贴着鼻子,眼里只有彼此,“你这么贤惠,做我老婆好不好?”
何然不回答,正想骂程致远一句,他的吻就落下来了,热烈而急切,舌头滑进何然的口腔,四处游走,相互交缠。何然嘴里发出细碎暧昧的呻吟,鼻息炙热,有些喘不过气来,但还是紧紧抱着程致远,舍不得放开。
“好不好?”程致远突然放开何然,又问了一句。何然被他吻得全身像着了火,不想就这么停下来,主动凑上去,“好……”轻声答了一个好字,重新吻了上去。
何然被他吻得有些受不了,全身发热发烫,酥酥麻麻,连呼吸都带着颤栗。他想让程致远稍微停一下,情急之下,说了句:“你不弹曲子给我听了?”
程致远轻轻顶了何然一下,还摸了何然的一把,脸上带着坏笑,“我这样去给你弹?”
何然脸上挂不住,心想自己怎么这个时候问这种话。程致远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抱起何然,把他放在了旁边的钢琴上,钢琴瞬间发出一连串的声音,何然羞得想逃下来,奈何全身又软又麻,根本使不上力气。
“程致远……不要在这里……”何然本来想责怪程致远一番,但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又没有什么力气,听在程致远的耳朵里,软绵绵的,像是在引诱他。
程致远坏笑,身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你不是想听吗?……我现在给你弹……”随着身体的动作起伏,何然发出又羞涩又难以掩饰的呻吟,伴着钢琴声,谱写出一首和谐优美的乐曲。
两人体内的荷尔蒙都在飞速升高,何然觉得自己的姿势羞耻难堪,却又掩饰不了激动的内心。两种相反的心情夹杂在一起,又刺激又无地自容。一想到程致远以后还会坐在这里弹琴,身体的热度像发烧了一样不断上升。
何然不知道程致远是什么时候结束的,自己最后累得没有一点力气,倒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何然醒来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稍微一动就浑身酸软,整个人都没有力气,程致远也已经不在床上了。下床的时候双腿都有点打颤,差点摔了一跤,心里默默骂了程致远一句,忍着酸痛勉强起来了。一转头,看见自己白天穿的衣服已经放在床头柜上了,心里头又对程致远不是那么生气了。
脱了睡衣,准备换上衬衫和裤子的时候,何然又被自己吓到了,从胸口一直往下,直到大腿上都是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吻痕,这是昨晚程致远的杰作。何然看到这些痕迹又羞又恼,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上,根本看不到有没有。
“醒了?”程致远走了进来,就看见何然赤裸着身子,双腿笔直,手上拿着一件衬衫傻傻地站着。程致远走过去看见何然身上的痕迹,轻轻把人抱住了,低声说:“昨晚我有些失控,你腰酸不酸,我给你揉揉。”
“你走开。”何然挣扎了一下,有些不满地说。
程致远揉了揉他的腰,哄了哄,“别生气了,你第一次来我这里,我有点得意忘形了,以后我一定注意。来,我帮你把衣服穿上。”
程致远接过何然手中的衬衫给他穿上了,系扣子的时候,何然又问:“脖子上有没有?”
脖子上怎么可能没有,这是全身吻痕最多的地方,但程致远还是睁着眼睛说瞎话,“看不出来,你要是不放心,等会出门的时候围个围巾。”
“嗯,吃完早饭我们就去医院看她。”何然突然变乖了,静静地说。
程致远捏了捏他的手心,说:“好。”
程致远在路边买了一些水果和一束鲜花,到了医院,程致远直接带着何然去了江颖所在的病房。走到病房门前的时候,何然停住了,透过门上的一小块玻璃,可以看见病房里面的光景。江颖就在病床上,她躺在那里,只有一个隐约的身形,却看不见脸和表情。何然突然有些害怕,他觉得躺在里面的人根本不是江颖,而是一个陌生人。
“进去吧。”程致远握着何然的一只手敲门进去了。
“江阿姨。”程致远喊了一声,这一刻,他对江颖的恨意也随之消失了。
江颖听到声音转了过来,脸色不是很病态,看到何然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立即放松了,是那种很心安的感觉,看着程致远牵着何然的手也没觉得别扭。
“回来了。”江颖的口气是亲和的。
何然注意到她的眼睛瞟过程致远牵着自己的右手,立刻将手缩了回来。就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他心想如果她只是小时候去孤儿院看过自己的那个江颖,这个时候也就不会这么尴尬了。
程致远接过他手中的鲜花,插在了床头柜的花瓶里。
“我爸来过了吗?”程致远问。
“早上来过,刚刚我让他回去了,总不能一天到晚都待在这里。”江颖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一点都不像只剩几个月生命的人。
“我去给您洗个苹果。”程致远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好让他俩聊一聊。
何然还是站在那里,微微低着头,不大的脸缩在围巾里,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学生。
“何然,你还是来了,谢谢你。”江颖说。
何然捏了捏手指头,低声问:“你身体怎么样了?疼不疼?”何然在网上查了一下,乳腺癌晚期的人不仅症状严重,而且会疼得厉害,可是江颖除了脸色微微发黄以外,看不出其他的问题。
江颖听到何然关心自己,心里高兴,脸上的笑容也加深了,“医生用了最好的药,已经有些好转了,身上也不疼。只是还不能下床走动。”
空气瞬间又安静了下来,何然不知道怎样打破这个尴尬的局面,只能愣在那里等程致远回来。
“能不能坐过来,我看看你。”江颖开口说。
何然慢慢走了过去,在床边的凳子上坐下了,江颖硬撑着就要起来,何然赶紧阻拦,“你躺着吧,别起来了。”
“没事,躺了一上午了,到处都酸,坐起来也舒服些。”何然听了这话也不再阻挠,扶着她坐了起来。
“你要是热可以把围巾摘了。”江颖见何然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关心地说。
何然摇摇头,不敢正视江颖,低声说:“不热。”
江颖打探着何然,他的五官和自己很像,看起来很柔和但却带着男子气概,再加上何然本身带着一丝阴郁的气质,使两个人看起来倒没有那么相像了。何然的皮肤本身就白,现在又整个捂在围巾里,更是显得白里透红,江颖看他皮肤比寻常小姑娘的还好,心里默默笑了出来。
“你从小就安安静静的,也不爱哭,可左眼却有一颗泪痣。不过我听说泪痣属于非常吉利的吉祥预兆。有泪痣的人,爱情甜美稳固,注定一生幸福。你和致远的事我和他爸也都同意了,有时候我会想,或许你们俩是命中注定要走到一起。致远十二岁那年第一次看到你时,就已经放不下你了。”
程致远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很和谐的一幕,虽然何然低着头不说话,但坐在了江颖的床边,而江颖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还不停地说着话,相信何然也在默默地听着。
“江阿姨,苹果洗好了。”程致远说。
“你先放那儿吧,我过会儿再吃。”江颖笑着说。
程致远把苹果放在了旁边的托盘里,搬了个凳子坐在了何然的旁边,对江颖说:“江阿姨,我刚才去问了一下你的情况,医生说你最近好转了不少,也没有继续恶化。你要好好休养,保持乐观,千万不要放弃,我和何然每天都会来看你的。”
“好,我会的。你们俩能回来看我,我的身体就好了一大半。”江颖拉过何然的一只手,又把程致远的一只手放了上去,“你们俩在一起不容易,要互相珍惜。致远啊,这辈子我亏欠何然太多,你能不能帮我补偿给他?”
“您放心,我一定会加倍对何然好的。何然也不觉得您亏欠了他什么,所以您一定不要自责。”
江颖偏头看了看何然,想听听他的想法,可何然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但这些足够给了江颖很大的慰藉。
何然的心里乱糟糟的,脑子也无法思考,但其实他是想说点什么的,可这时的自己已经没有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两人是在中午时分离开的,正好在医院门口碰到了程汉东,他手里拎着饭盒,完全没有作为董事长的架势,就像一个普通的中老年人。
“爸!”程致远喊了一声。
“程总!”何然也十分谦逊地打了声招呼。
“你给江阿姨送饭?”程致远问。
“嗯,我来看看她,也能和她聊聊天,解解闷。”程汉东说完看着何然,说:“何然,麻烦你了。她心里一直惦记着你,你来了她心情也会好很多。”
程汉东的口气很气,甚至有些疏远,何然一时不知道回些什么。程致远帮他说了,“我和何然以后会常来看江阿姨的,爸,你也别太辛苦,公司的事也忙,你以后可以少来一些,注意休息。”
“嗯,你们回去吧,我进去了。”程致远看着程汉东远去的背影,才发现他的背已经没有那么挺拔,身形也有些摇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