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医用银针封住了侯爷的膻中、肩井、环跳三穴,令其麻痹昏沉,尽量减缓痛楚。可饶是如此,少年拥着他坐在浴桶中时,仍旧觉得心疼不已。
药浴温度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冷却下来,侯爷的身体更是像冰一样,带着刺骨寒意。
少年却像感受不到般,用力把他揽在怀里,希望他能借助自己得到几缕暖意。
薄薄的里衣被浸透了,贴在皮肉上,亲密拥揽时,就仿佛肌肤相碰,所有轮廓都无所遁形。
可此时此刻,又哪里顾得上考虑那些旖旎缱绻。少年只怪自己无能,恨不得替侯爷受苦,替他痛。
侯爷的唇本就淡,此刻更是血色全无,少年把额头抵上他的脸颊,口里喃喃地,不知是在说给谁听:“侯爷,您一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撷镜……”
声音乍然响起时,少年还以为听错了,把耳朵凑近侯爷唇边,才清晰听到又唤了几声。
“我在,”他忙道,“侯爷,我在的。”
侯爷的额角挂着冷汗,眉间微蹙,眼皮无力掀开。他轻呼几口气,平复下来后,才慢声道:“你不必如此。”
不必如此……少年登时怅然若失,踌躇片刻后,低声问:“侯爷嫌弃撷镜吗?”
闻言,侯爷倒是被逗笑了,“并不嫌弃,只是这里太冷,我记得你最是畏冷的。”
少年怔了怔,心弦仿佛被撩拨了一下,同时,又有些委屈。
他时常想,侯爷能不能不要待每个人都这般体贴。可倘若当真如他所愿,那他也不会成为例外。
算了,还是不要太贪心。
环在侯爷腰上的手紧了紧,少年道:“我不冷,您别担心。”
侯爷点点头,很快又陷入昏沉。
泡足三个时辰后,依照巫医的吩咐,要到床上躺下。
侯爷虽说因着体弱较为瘦削,可到底比少年高出半个头多些,再加上四肢难以动弹,后者在把他扶过去时,颇费了些功夫。
好容易在床上安置好,接下来便要换掉湿透的衣裳。
侯爷的皮肤是不见天日的白,那玉般莹润的皮肉上,却纵横交错着各式伤疤。
少年看得心颤,眼前不自觉浮现出容安侯驰骋沙场的画面,鲜衣怒马,所向披靡。
只可惜,他却无缘亲眼看到那样辉煌的时刻。
不得耽搁,少年迅速将两人的衣服都换好后,便到屋外请巫医进来。
巫医稍作视看后,笑道:“不错,药性已起,只待我施针后,再熬过十二个时辰,便可大功告成了。”
待所有针都落定,巫医边收拾药箱,边叮嘱道:“切记,无论你用什么方法,都不要让他乱动,也不要让他伤到自己,这一日一夜,我会候在外面,随时可唤。”
少年一一应下,送他出去。
屋门再度关上,少年走回床边,掀开被子一角,慢慢地在侯爷身边躺下。
侯爷面容平和,看上去似是熟睡,可少年知道,他现在还承受着来自身体内部的极寒,过一会儿,还会有剧痛蔓延开来。
这些,又如何是常人能够忍受的。
少年只觉眼眶无端发酸,他抿着唇,侧躺着伸出手,将侯爷再度搂紧。
与方才浸在冷水中不同,此刻相贴的两具身体,一个炙热,一个冰凉,仿佛草原夜空下忽明忽灭的火花。
甫一开始还很平静,渐渐的,正如巫医所说,全身经脉疼痛难忍,人会下意识胡乱挣扎。
侯爷紧紧拧着眉,手从被子中伸出来,想要去触碰留在头顶的银针。少年慌忙按住他的手腕,像哄小孩般道:“不疼的不疼的,很快就好了。”
两只手都被禁锢,可全身的痛楚依旧在叫嚣,除了手之外的其他地方也开始挣扎。
少年腾不出手,只好在被子里用腿搭住侯爷的,再用了点力,把他圈在自己怀抱里。
为了更方便使劲,少年原本握在侯爷手腕上的掌心一点点下移,滑到指间后穿过去,十指相扣,安置在胸前。
同时,还不住地柔声哄道:“就快好了,马上不疼了,以后都不会疼了。”
可此时此刻,人在刺骨的疼痛掌控下,哪还听得进任何话。
浑身的痛苦找不到发泄的缺口,侯爷在昏迷中,下意识咬住了自己的唇。
少年很快就注意到了,目光落在侯爷的嘴唇上,只见那里俨然已经逐渐充血,看上去触目惊心。
唯恐尚未清醒的人没轻没重,弄伤自己,偏偏此时双手完全腾不开。
来不及多想,他微微仰头,嘴唇贴了上去。
双唇相碰时,少年仿佛闻到一股冷香,又仿佛尝到满嘴药味。他屏住呼吸,缓缓地,用舌尖一点点抵开紧咬的牙关。
确实没轻没重,少年的舌尖传来痛意,被死死咬住。
他却没有半分退缩,边默默承受着,边轻捏侯爷的掌心,以示安抚。
不知过了多久,甚至嘴唇都发麻了。
蓦地,一股血腥味在双唇间蔓延开来。
与此同时,舌尖上的力道骤然放松,侯爷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
“撷镜……”他大概还处于半梦半醒,眼底不甚清明。
少年低下头,道:“侯爷,是撷镜冒犯了。”
他没有想到侯爷会半途醒来,可他并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