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飞光与他对视,忽然眼底流露出些笑意,“有理。”
“荀哥,你还记得大燕乃至前朝的历史么?”
荀飞光嗤笑,压在他肩膀上,在他耳边低语道:“大燕就那么几十年,皇帝方二代,有何好不记得?至于前朝——小相公莫非以为我不读书?”
“哪里会?荀哥可是大燕第一个文武双状元。”沈歌朝他笑笑,“荀哥你还记得前朝的异姓王们么?”
“嗯?”
“既然前朝能有异姓王,为何大燕不能有?”沈歌眼中透着些能称得上野心的东西,“我们这么多人,总不能将将士们的性命都托付在皇上的良心上。还有荀哥你那些老部下,若他们感到憋屈,因你受打压,我也希望他们能到南关来,能发挥自身的长处,而不是庸庸碌碌度日。”
“你我已成亲,不会有亲生孩儿。诚然我们挣下那么大的家业也无用处,但我还是想尽我们可能,去庇护一方。不仅庇护本地的百姓,也庇护卷入权利斗争的将士,甚至庇护这江山。”
“我想以南关为据点,开创一方与以往完全不一样的城市。也许我能使南关成为大燕最为繁荣的地方,使大燕成为天下所有人向往之地。而这一切,都需要我们将南关掌握在自己手上,比如荀哥你成为雄踞一方的异姓王。”
第84章 规划
荀飞光眸色微暗, 从失忆到现今, 他第一次发觉沈歌对当今皇帝完全无敬畏感。
沈歌心中倒未必是不尊重皇帝, 只不过他拥有前世记忆,自然难以如本朝人一般诚惶诚恐, 将皇帝当成天子来敬畏。
沈歌对皇帝的敬畏程度只能维持到对上司的尊重,再无更多的忠君思想, 他压根不认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那一套。
人生而自由平等, 这句话伴随沈歌多年, 早已刻入骨髓,当一个人知晓自由平等的滋味后, 无论再怎么被人压下头颅, 心中仍会对自由平等有所念想。
沈歌昂首挺胸站得习惯,自不会奴颜婢膝重新回去跪着, 对那等低到尘埃中的生活习以为常。
荀飞光从背后将沈歌整个人抱到自个怀里, 在他耳边低声问:“当真想你相公成为异姓王?”
“有何不可?”沈歌侧过头看他,认真问道:“早在千百年前便有人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难不成我们如今的见识还比不过前人?”
荀飞光大掌在他脑袋上摩挲一下, 薄唇微挑,在他耳边说道:“当然不,不过先前没想过这些事而已。”
封王一事需慢慢谋划,营地里有许多杂事需要两人处理,洋夷那头也需细心拷问追查。
十一月中旬,胡奈青、于醉墨及秦实抵达, 几人未有公职在身,一路走来,十分悠闲。从京都到南关,三人走了两月有余,一路游览过来,于醉墨与秦实皆黑了一圈,胡奈青倒一如既往地白皙清瘦。
沈歌见到胡奈青的第一件事便是赶紧请他替荀飞光瞧病。
胡奈青风尘仆仆,见状安抚地对有些紧张的沈歌笑了一下,“我先前为荀兄卜过一卦,他这次有惊无险,你不必着急。”
“话虽如此说,但记不起前尘往事总归不大好,胡大哥你帮忙瞧瞧罢。”沈歌拉着胡奈青进屋。
荀飞光现今只能忆起十六岁之前那些事,他后来才认识胡奈青,故压根不记得有这么个人。好在沈歌平时没少提起他,荀飞光方不至于排斥。
胡奈青望着荀飞光脸上隐隐警惕的神色,不由打趣道:“荀兄这一失忆,性子倒比先前外露不少,起码不那么端着了。”
荀飞光淡淡反击,“我何时端着过?年纪大了自然内敛些罢了。”
“你那可不叫内敛,你那是套了张面具。”胡奈青便示意荀飞光张嘴看舌头边与他抬杠,“我先前还说,沈弟那样鲜活的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和你走到一起,现在看你这模样,你二人看起来倒般配许多,好歹不会有人暗地里说鲜花插在牛粪上。”
荀飞光瞪他,黑着脸道:“纵使我后来严肃些,也是大好男儿一名,哪个嘴上没把门的说这些话?”
胡奈青随口道:“这我哪知晓?风言风语传来传去嘛,谁还能去究个源头?”
胡奈青有意逗荀飞光,荀飞光脸色又黑了几分,“你堂堂一道士,还说这闲话?”
“道士怎么?我又无文书,不过常做道家打扮而已。”胡奈青揶揄他,“如何?要禁人言?吩咐下去,不许底下将士说闲话,违者吃军棍?”
“胡大哥。”沈歌哭笑不得地插话,打断他俩的较劲,道:“你先前明明说过我与荀哥甚是般配来着。”
胡奈青虽是道士,手头很有几分真本事,但他那些偏向术法,真论起身手,十个胡奈青也不够荀飞光一顿揍。沈歌暂时还不想见着两人打起来,只好亲自上阵转移话题。
胡奈青不在意地挥挥手,“先前不是碍于友人的面子上么?”
“现今就不看这份面子?”
胡奈青瞟荀飞光一眼,慢条斯理道:“谁叫荀兄不认得我,我何须还看在他的面子上?”
沈歌总觉着他这话听起来有哪里不对,他转头望向荀飞光,狐疑道:“荀哥,你想起往事了么?”
“应当未想起。”胡奈青在荀飞光想要说话的当口率先开口,笑问:“你不觉他人确实如同二八少年一般,有些容易生闷气么?”
荀飞光下意识地反驳,“哪来的事?胡瞎子你莫造谣!”
胡奈青这会当真有些惊讶,“你真想起些事了?”
“还记得些许。”荀飞光薄唇上挑,似笑非笑地望向胡奈青,“你我刚认识那会,你在集市上装瞎子要给人算命,我还找你算过一回,险些被你骗走六十六两银子。”
“这哪能说骗?”胡奈青脸皮厚的很,神色半点不变,“算过命后卦资总得给罢?你现在回想一下,难道我算得不准?”
荀飞光也就脑海里隐隐浮现出几个片段,由此来诈胡奈青,更多的事,他是一点都想不起了,更别提多年以前的卦象。
胡奈青觑着他的神色便心中有数,站起来伸个懒腰,胡奈青对沈歌道:“你荀哥身体好得很,你瞧,他不过不记得些往事,心计智谋等倒是半点都没丢。要是现在打起来,洋夷绝对占不到便宜,你莫担心。”
“洋夷那头我倒是从不担心,不过荀哥脑子里不是还有淤血么?这也不妨事?”
“不妨事。脑海里那点淤血不好引出来,吃药也没多大效果,只能等过几年那淤血慢慢散去。”
沈歌问:“要是淤血始终不散,荀哥就一直记不起先前的事?”
哪怕并不影响现今的生活,沈歌也不想荀飞光将他们之前的事情忘掉。
胡奈青看荀飞光一眼,摊摊手道:“那也不一定,淤血是否就是荀兄不记得事的原因现下还说不准。我乃道医,医术算不得很精湛,荀兄这情况我亦说不好,说不得何时他便完全想起来了。”
沈歌闻言有些失望,不过那点淤血对荀飞光身体无害是件好事,沈歌不愿纠结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