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萧童抱着掌门首徒布满鲜血的尸骨,一步步走过三清观的主路长青道,路旁的修士皆伸手抚摸喻梁已经冷下去的手臂和胸膛,确认此人死去的同时,对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默然哀悼。整条街道都安静了下来,只有一两声叹息,送给陨落的宗门新星。
萧童看着一只只手碰过师兄的身子,他的面色也便越发不爽了,他不断地加快了脚步,使得想要默哀致敬的同道只能在匆忙走上前后看一眼平日里端庄、高洁的师兄死后狼狈不堪的模样,眼中还未来得及积聚泪水,视线中就只剩下白毛怪昂首离去的背影了。
“喻梁。”萧童又一次急切地避开了别人伸过来的手,白瞳难得地表露出了些不满和厌恶,他瞥了那人一眼后便不做停留,直直往三清大殿里去。
宗门主观中供奉着三清,他们的巨幅雕塑罗列在正厅中,萧童入观后便急切地施法关掉了身后的房门,快步走上前,将师兄平稳地放在供台上。他皱眉盯着自己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再看看师兄毫无血色的脸,情绪复杂地叹了口气。
二十岁的喻梁可不是如今这般的老好人,他修得金丹又天赋极高,与他那超脱俗世的掌门师父有样学样地摆架子,小小年纪便总是拿鼻孔看人,对一切吵嚷和哀愁都表现出爱答不理的默然态度。他生得俊俏,又高大挺拔,耍得一手好剑法,在同辈中几乎没有敌手,在那时,从来只有别人恭维、讨好他的份儿。
玉清道人百忙中偶尔出来见人,看他这样有天资,也便格外垂青他些,一日老道闲来无事,灵力充盈又心境平和,这便临时起意,决定带着没见过几次面的爱徒下山,出去见见世面。
临行前,玉清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白玉鹿毛所作麈尾,他一手抓着喻梁的肩膀,一手将麈尾左右挥动两下,顷刻间,两人面前景物变换,喻梁眨眨眼,见面前是一片层叠错落的群山,师父搭在他肩上的手撤去,山中大风猛然而起,他慌忙间用手遮掩,过许久才想到要用避风咒定住自身。
师父与他说教一二,便将那挥动便能缩地千里的白玉麈尾送给了他,两人在山中打猎,喻梁久不下山,骤然得此闲暇日,捕捉得灵兽数百,玩得十分惬意。
这日黄昏时分,玉清道人已送他法器无数,道人见天色渐暗,便有了将人送回去的意思,他从储物戒中挑选一番,将个深红大弓取出来递给喻梁,为他指了个方位,轻声要求他将灵力聚于双眼,问他看见了什么。
喻梁凝气聚神,勉强控制住亢奋的心跳,静下心来打量目标。木系灵力将他的视线遮盖住,他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聚集在师父手指所指之处,余光中的一切开始倒退、模糊,他的视线中只剩下了搭上弯弓的箭头和远处的猎物。
那是一只背对着喻梁的灰狼,那妖怪的体格足有一丈高,浑身的长毛炸开,一条大而蓬松的尾巴对着他甩啊甩,随着视线的拉近,他仿佛也能听见那兽妖低沉沙哑的吼叫。
喻梁屏住了呼吸,他紧张地抓着弓弦,弦的韧性让他手臂肌肉绷紧,稍一松懈,那弯成满月的弓便要卸了力。随着目标的确定,他的手指一点点离开弓弦,随着噔的一声,连绵的刮弦振动刺激着他的耳朵,他小心地拿手指拂过箭羽,手指上一点点微弱的灵力带着他的视线穿过层层树叶和藤曼、花鸟兽虫,他看见箭头钻进了灰狼浓密的毛发中,一点一滴的血水从伤口中溢出……他听见了野兽的哀鸣,那灰狼后脑中了一箭,箭头的灵力在野兽的体内爆开,使得头骨碎裂,血花飞溅,野兽轰然往右侧,而藏在箭羽中的灵力顺着惯性一直往前飞,如同一滴雨水般落在了一个人的鼻尖。
“师父,那是什么?”
就在血水满盈、腥臭无比的狼窝里,喻梁莽撞地窥见了此生未曾见过的雪色——简陋破布包裹着的粉嫩身躯,溢满泪水的青灰双眼,那一头杂乱无序的长发沾满了污水与血渍,却丝毫不影响那皎洁的色泽。若是尽心呵护、温养调理,还不知这头美丽的白发该多么迷人。
年轻又脆弱的生命让喻梁深深地震撼了,他粗重地喘息着,看着大约是十几岁的萧童抓着身旁的山石站了起来,他瘦削的脸庞让喻梁心生怜悯,他近乎停止了呼吸,眼看着那孩子朝他走过来,跌在了自己的怀里。
就像雪花落在自己的怀里。喻梁轻声尖叫了一声,他伸手想要触摸男孩的头发,天旋地转间,他低下的眼睛却看不见爱恋的白雪,只有一把仍在铮铮作响的大弓弓弦还握在手中,被他看在眼里。
喻梁在短暂的回忆后睁开眼,温柔舒缓的颂词撞入他的脑子,他眨了眨眼,看着头顶镶金彩绘的神像,身旁的男人穿着掌门特供的三色霓衣,大声朗诵着赞美三清天尊的经文。
他意识到掌门的即位仪式十分突兀地在他死后便开始了,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未结束,喻梁冷漠地听着萧童轻柔的念叨着熟悉的经文,他的侧脸贴着那件贵重的霓衣下摆,在那人念到快要的时候,沉默着闭上了眼睛。
喻梁不可避免地烦躁起来,不知从何时起,身旁的人全没有记忆里那般乖顺谦和了,哪怕他精心地照顾着萧童,一遍遍地为
', ' ')('他梳理那头凌乱的白毛,教导他礼乐诗书,这个人就从未恢复到两人初见时的模样。喻梁逐渐意识到,更健壮的体格和更博大的见识仿佛是会有损那种脆弱柔和的美好的。总之,喻梁对身旁的这个满口歌功颂德的师弟有着极大的不满,这种不满在几个时辰前被人捅穿了心窝时达到了顶峰。
他虽然顺势躺倒,顺从地满足了萧童执意击败自己的欲望,但……何必捅那么多刀呢?喻梁难过地沉下心来,记忆中那个笑着跑向他的,总是柔声叫他师兄的萧童师弟可不该做出这样的事。
喻梁感慨万千地切断了自己与外界的感知,让那颗破碎的心脏安心待着,伤口的血凝固后也不是很痛,身下的琥珀宽盘却磕得他屁股痛、脊背凉,他细细地品味着初见时的心魂荡漾和如今的冰冷疼痛,十分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此仅为弟子微薄之念,从今晚后当日日颂功不忘天尊造福天地之德。”
喻梁沉默着躺倒在地,他时不时便会恢复了听力,好奇地猜测萧童何时离开。
慢慢地,他听见身旁的男人走近后蹲了下来,他觉得萧童在靠近他,在仔细地观察着自己,那人的鼻息离得很近,喻梁听到一两声轻微的嗅声,萧童的呼气打在他的脖颈上,打在他的脸上,他流尽了血水的心脏都因此跳动起来,金丹中亦有些活动,他在这般尴尬的情况下突兀地感到了欢乐,萧童远远低于自己的修为是察觉不出自己未死的异样的。他默然忍耐着这一切,却也忍不住将感官拨到了最大。
“师兄,谢谢了。”萧童轻笑着靠了过来,喻梁感知到那人的手抓在他胸口的衣领上,干而凝结的血块因为他的动作重又崩裂开来,喻梁被迫细细地品味着每一丝的疼痛,默然减小了周身的感官。
“即便你再怎么帮我,你不在已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萧童的嗓音中透着些沙哑的意味,喻梁被那种话语中隐晦的暗示逼得好奇心痒,他犹豫了片刻,仍是将感官重又开到最大。
忽然间地,对方的呼吸重得惊人,喻梁感到嘴唇上一点极重的触碰,那人按在他胸口的手臂抬起来抓着他的下巴,将他的嘴唇拉开,舌头也很快地伸了进去。片刻后,萧童的嘴唇、舌头和手臂都不见了,喻梁迷茫地动了下心跳,听着道观门关闭的响动,默然睁开了眼睛。
“哈……”喻梁深深地粗喘着,他撑着贵重无比却也被他的血弄得肮脏不堪的琥珀供台,慌乱至极地修复着心脏的裂口,那种酸痛让他耳边响起幻音,他重新倒了下去,在空无一人的三清大殿上喘息着,胸膛起伏不定,真如垂死之人一般。
喻梁将完好的心脏从储物戒中取出安好,翻身从供台上滚落下来。他跪在三位环绕着他的天尊面前,一点点修复了心口的裂口。
“……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保佑我师弟心想事成、所愿皆所得。”他叩拜祈恩后咳嗽了两声,起身走进后室,在空荡无人的教室里换了件干净的衣服,安静地往门外走去。
静谧的夜晚,喻梁隐身过了长青道,在宗门秘境的出入口,见到了黑发持剑的萧童分身。他默然走到那人面前,为忠心值班的男人拨去发顶的一片残叶。
一样的面孔,却有着常人该有的黑发黑眼,喻梁浅笑着打量此人,见天色暗淡下去,自己便消除了隐身,获得了一张惊恐万状的脸。
“师兄,你,你还活着……”男人粗喘着倒退了一步,靠在宗门禁制旁。淡蓝的灵力波纹随他的靠近变得隐约可见,喻梁担忧地盯着那人被割去的半缕头发,伸手抓着他的手臂,将人带离了危险的阵法。
喻梁看着对方眼中泛起的泪水,便想到萧童对分身的造诣果然非同一般,哪怕是自己,也造不出这般有自己的意识,能哭能笑的独立分身。
“别告诉他。”喻梁怀着恶意伸出手,手指间流出的灵力逼迫分身同意这句命令,让他不得不对着自己的话点头。喻梁看着黑发男人顺从的模样,双眼在他与本体相似的脸上流连片刻,最终放开了手,转身便要离开宗门。
“师兄想要去哪里?”分身任凭眼角的泪水流出来,依依不舍地走近了一步,他将手中的灵剑扔掉,张开双臂拦在了喻梁的面前。他穿着宗门统一配备的外门校服,青灰的布料勾勒出修长的身躯,显得人腰细腿长,颈长肩宽。喻梁打量了他几眼,对着分身想本体,方才祭台上的吻和再之前的拔剑相对,一天里,这个小师弟对他的暧昧态度真叫他勾起些难言的欲望。
“小师弟,你认得我?”喻梁伸手抓了一把分身的侧脸,摸上去果然细嫩,他的手指得了快感,心中便不舍得彻底抛下眼前的美色了。
那黑发的男人点了点头,殷勤地抹去泪痕,对着喻梁讨好地笑了,“师兄,我与萧童是通感的,他看见的便是我看见的,你过去怎样教导他,我都是知道的。”
“哦,那这样说,我碰你,他也知道喽?”喻梁揉了揉对方的嘴唇,两只手指伸出,插进了他的嘴中,丝丝的水声和热感传来,喻梁看着对方寻常至极的黑瞳,很是失望地抿着唇,放开了手。
', ' ')('“啊,师兄……是,他感受的到,”分身红着脸舔了舔舌头,他咽了下口水,看着喻梁的双眼很快便盈出泪水来,“师兄别走,他做得不好,我替他向你道歉了。”
喻梁闻言,侧目端详着那人的脸——萧童知道旁人不如喻梁那般偏爱自己的白发白瞳,他自己不屑于改变样貌迎合别人,几个分身倒都无一例外地变成了黑发黑眼,帮他在道观里完成些繁琐简单的日常任务。
“你要帮他向我道歉?”喻梁听着,忍不住笑出了声,他顺水推舟的帮扶竟也有了意想不到的回报。
“是,师兄,他不该那般对你的,你分明谦让了,他怎好还对你下手?”分身闻言,颇为愤慨地点了点头。此时,本就灯火通明的三清大殿忽地传出几声剧烈的响动,喻梁转头看去,便知道是参加掌门继任仪式的众人发现自己不见了,便要急匆匆地取缔了萧童即位的流程,或许现在,那位白发的美丽师弟正面对着不知怎样的唇枪舌剑呢。
“啊,他可怎么好呢?我也该给他留下具分身才是的。”喻梁笑了笑,他将一只手平举,手指微微合拢,口中默念咒语,他的手中便逐渐显出一只同样肤色的修长人手,接着,不断有肉壁在那上头漫延开,不多时,一具神情冷漠的分身便抓着他的手,眨了眨眼睛。
“你,回去待着去。”喻梁指着远处不时传出吵嚷声的三清大殿,皱眉挥了挥手,那分身点点头,四肢僵硬地转头走了起来。
“呵,我在糊弄鬼呢?”喻梁看着自己化出的分身步履蹒跚的背影,冷不防轻笑出声,他叹了口气,从储物戒中取出身份腰牌,欲将其放置在管理出入的门前石狮口中。
“师兄,这样人人都知道你出门去了。”萧童黑发的分身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腰牌夺走,男人抓着他的手腕讨好地笑了笑,便将自己的腰牌递给喻梁。
喻梁不去抓那块外门弟子的腰牌,却扯着分身的手腕将他抓在了怀里,他忍了许久的怒火终于是爆发了,他将那人的手臂举高,一手下移,按在了他的臀上。
“师兄……”
“好师弟,我替你得了掌门的位置,你也该帮帮我啊,这具身子你也不必费心去找了,就交给我吧。”
“什么意思?师兄想做什么?”
喻梁低头将额头相抵,双眼透过那双平平无奇的眼睛,对上了尚在不远处大殿中的萧童,他笑着瞪大了眼,用灵力强行断开了这具分身和本体的连结,又顺着那断开的连结,牵引着部分神识飘到大殿中去。
“啊……”随着连结的断开,居于三清大殿正中、身着霓衣的萧童不得不捂着头呻吟出声,他还未来不及对着堂下的众人解释,喻梁霸道的灵力化身便爬上了他的肩膀。
吵嚷的大厅一时间安静极了,萧童身上一片酥麻,被身后莫名的触碰刺激得不敢转身,他惶恐地注视着还在对他破口大骂的宗门长老,十分忍耐才没有露出惊恐的神色。
“意思是我绑架你啊。”喻梁带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仿佛身后的天尊神像出声呵责,萧童忍耐着咽了咽口水,对堂下要求他退位的长老回以苍白的否认。
“喻梁已经死了,是我亲手所为。比武论位也是众人同意的,我做掌门名正言顺,你们不要无理取闹。”萧童感受着身后的手指拂过他的后颈,顺着他的脊背下移,最终在众目睽睽之下,极重地推了他一把,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打了一巴掌。巴掌声清脆,动作用出了灵力,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无人听不到。
“呜……”白瞳白发的掌门不知为何在莲花台上前倾着跪倒了,台下急于争辩的众人都听见了那一声响动,他们逐渐沉默下来,死寂的氛围逐渐蔓延开,众人神色不定,皆看着高台上模样狼狈的掌门皱眉不语。
这时,大殿外一声声缓慢沉重的脚步便显得尤为明显了,殿前台阶上逐渐走上来一人,那被众人亲眼目睹了死亡的喻梁在离奇消失后重又现身,虽相貌不改,却也气血紊乱、脚步沉重,竟不像是个得道的仙人。
众人沉默着给他让道,皆不知他有什么意图。萧童在掌门的莲花台上重又坐好,看着那个逐渐靠近的分身,仍为方才那下掌击怨气难消。
很快,众人皆看出这具分身的僵硬了,同门即便如何顺从喻梁的权威,也都为这仿佛是刻意戏弄大众的戏码感到不耐烦,他们窃窃私语,不知那天赋卓着,即将攀登元婴境界的掌门首徒到底要如何。
此时的宗门秘境门口,喻梁一面控制着分身重新躺回来时的琥珀祭盘里,一面将暂时没了神智的黑发分身扛起在肩上,哼着小曲,缓步将自己的身份腰牌放进石狮口中。
一阵白光亮起,喻梁眼见着面前的景致变成了草木茂盛的丛林,他伸手召出储物戒中能缩地千里的白玉麈尾,手中挥动两下,转眼间他已来到了二百里外的嵩山山脚。
而静谧的丛林中,随着传送而出的弟子离去,山石上流动着灵力的符文逐渐消去了光彩,一条条深绿带尖刺的藤曼极快地攀上了裸露的山石,将地下的阵法遮掩得一丝不剩。
“来啦,
', ' ')('客官,两个人吗?”
嵩山脚底的一处客栈,名称嵩顶客栈,往来的旅客都在此停脚,掌柜的虽然吝啬不肯修缮百年流传下来的祖宅,破旧的门店仍然生意兴隆,即便是午夜时分,门口看守的跑堂依旧喝着小酒、嗑瓜子,在昏黄的烛火盘看着市井话本。
话本中说,午夜后阳气衰微,正是妖魔横行的时候,有些道行低微的妖怪会披着死人皮,装出些俊男美女的模样来勾引生人,以此榨取阳气,做修仙用。
跑堂的看着这一段画皮鬼的论述,恰有穿堂风从门外扑过来,他吓得抖了抖,手中的瓜子也掉下去几颗,他心有余悸地合上了那本小册子,抬头靠在柜台上发呆。
“哪有什么鬼啊……”跑堂的举起手边的瓷碗,将所剩不多的浊酒喝了下去,寒冷透骨的晚风吹过,他侧目看着烛火摇曳,再回头时,柜台前便忽然闪现出一位面容惊艳、头戴环佩的姣好女子。
女人对他笑了笑,一只手毫无扭曲地直直抬起,朝他张开的手掌上堆叠着三个铜钱柱,每一堆约莫是十个的样子。
“啊,三十文钱……夫人要住店吗?”跑堂的低头看着那只平放在他眼底的手掌,犹豫道。
那女人闻言幅度极大地点头,头上插着的步摇、流苏都晃动起来,哗哗有声。她的手掌猛地向一侧转动,手中的铜钱便劈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好的,三楼还有一间客房。”跑堂的男人想着自己守夜不就为多召些房客赚钱,这便为她取出了登记簿,也不看那人,自己低头仔细地捡起钱币。
跑堂的听见那人拿起了笔,他听见哗哗的响动,这便略放下心来,伸手在地上捡拾钱币。桌上的烛火始终摇曳着,晃动的火光打在地上,男人转头看了眼,发现女人色彩斑斓的裙子下面并没有脚。一阵小风拂过裙摆,那裙子略被风吹起一些,跑堂好奇地凑过去看,仍旧没看见腿,或是裤子。
“啊,这不是个客栈吗?听说过,听说过的,凡人出远门都是在这种地方歇脚的,我们也进去好了。”
“好啊,师兄。”
一阵中气十足的叫喊中,跑堂的顺着诡异女人空挡的腿脚部位,看见两双镶嵌翡翠的男靴,那两人的吵嚷让他安心不少,他急忙从柜台下站起身,在一张苍白惊恐的脸后,见到了那两张灿若神仙的面孔。
喻梁笑着走上前,这许久的功夫,他被分身抓着的手都有了些痒意了,一种炙热湿润的煎熬逐渐攀上他的心头,他迫切需要寻个由头,摆脱这莫名亲密的动作。
他烦躁地走近了柜台,瞥了一眼身旁的鬼,问道,“有没有,能不能给我们找个屋子住?”
“啊,行,三十文一夜,公子想住多久?”
“三十文是什么?”喻梁闻言,问道,他重又打量着身旁的鬼,转头看向柜台后的男人。
“就是铜钱啊,住店得给钱,你看这位夫人不就付钱了吗?”
“是吗?我看看!”喻梁见着男人伸出手,极快地将手从分身手中挣脱了出来,他极快地施法将钱币上的鬼气驱散,手中晃动一二后,便重又将钱扔了回去。
喻梁侧目盯着身旁的鬼,他眨了眨眼,笑道,“我们没钱,让给我们呗。”
女人点了点头,她极快地跑了出去,在房门旁晃动的灯笼边停顿片刻,这便消失在了朦胧阴影中。
“好了,这么晚就别再等了,赶紧关门吧!”喻梁朝身后挥挥手,他从跑堂手中接过门牌和钥匙,这便带着另一个男人,欢喜地上楼去了。柜台的小二接过铜钱,低头瞧见带着些锈迹的铜钱此刻却粒粒崭新、泛光,他捧着铜钱凑近煤油灯下晃了晃,觉大为神奇。
二楼空房中,喻梁就近在桌边坐下,他举起一壶茶,看着浑浊茶水从壶中倾倒而出,点点水珠打在他的虎口,他嫌弃地别开眼,放下了手中的茶壶。
“你叫什么?”他将小杯茶盏端起放于唇边,忍耐犹豫了片刻,终是不忍下咽地放弃了。
“师兄喜欢叫我什么都行。”分身走近,在他身边坐下。
喻梁于是越发沉默了,他斜眼打量着黑发的男人,见他脸上洋溢着闲适的浅笑,周身的衣物也简洁、端正,那人取了腰间的长剑放在桌上,见他看过来,眼中便显出一种期许、仰慕的神情。
喻梁饶有兴致地打量他,见人虽没有萧童绝妙的白瞳白发,五官、身段却是一比一地复刻了,他垂眸盯着那人交叠的衣领,看着分身随呼吸一起一伏的胸膛,渐渐觉得口干舌燥,不得不举起杯盏,将那浊劣的茶水喝下解渴。
“我又不是你的主人,怎么能给你取名?”喻梁手指在桌上轻点,他与那人对视,渐渐地,他重又想起了自己躺在祭天台冰冷的地砖上时,萧童送给他的那个吻,他深深地震惊于那短暂的亲近,这是他们相识后的二十多年里,那人唯一一次主动靠近他,接受了他明里暗里表达的爱意。
喻梁为此感到沮丧,他唯一能从萧童那里得到的柔情,竟要断肠、伤心至此吗?他惆怅地别开脸,转头打量这间从女鬼手里抢来的租房。
', ' ')('“师兄,既然你将我带走,我这一体一心便都是你的了。”分身闻言,难过地低下了头,他从失去了萧童的控制后便逐渐觉得惶恐不安,觉得这硕大的天地间,自己竟无依无靠。
“行,行,刚才那个鬼我还得去处理一下,至于你……”喻梁转头看着萧童的面庞,他怀念地摸了一把他的脸,挥手示意那人到床上去。喻梁心情愉悦地走到床边,随手便抓起了桌上那把剑鞘上镶玉带金的华贵长剑。
“啊,我送给他的旧剑,他又送给你了吗?”喻梁略起身抽出了长剑,抓着剑柄把玩一二,靠着桌上晦暗烛火的照耀,剑身上隐约便会现出自己的名字,他伸手摸着冷铁,笑道,“啊,喻梁之剑……母亲送给我的,她指望我出人头地呢,我却做出这种杀身助人的事来……她若是还活着,看见我如今这般,该怎么想呢?”
他手腕微动,凌厉的破风声在屋中回荡,喻梁怀念地将旧剑握着转了一圈,眼光怀念地盯着光滑反光的剑刃,笑道,“他才不管呢,他根本不在乎我。”
喻梁闭目又将手中长剑转了一圈,他的眼前仿佛重又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酷热消散的盛夏黄昏。
他从狼窝里捡来了一片雪花,便迫不及待想要居为己有。在那次与师父同行狩猎的旅途结尾,喻梁终于是真心地开口祈求得到这份战利品。
他将巨大的灰狼遗骸扔在一边,低头打量着仅仅盖住一层破布的男孩,他恶劣的心催促他拔剑挑破那一层遮掩了美好的粗布,在师父的见证和男孩惊恐的注视中,他这才冷静地松了力气,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一件外袍,转头丢给了萧童。
他垂下的视线中不可避免地现出一双白皙柔嫩的腿来,在烂泥和屎尿攀上那人的脚踝,沾染那双细长双腿后,那里的皮肉在这些杂质的映衬下越发显得可爱、柔软,喻梁感到脸红,他局促地后退了两步,沉默中,只能看着师父走上前,看着长者的手攀上那人的脖颈,张开的手指抓住了男孩透出青色经脉的脆弱脖颈。
“……行吧,水灵根的,根骨还不错吧。但是你带回去就是你管,我是不会管的。”玉清粗壮的手臂抓得那人尖叫出声,他见状很快便放开了手,缓步走到一边干净的岩石上,使唤喻梁去取了兽灵来。
喻梁的视线始终不曾离开白发的美人,萧童没有穿他丢过去的衣服,于是喻梁只能被迫一遍遍地打量着那人裸露出的半边肩颈和白到发光的双腿,他粗喘着走上前一步,硬是将那人身上粗重的破布扯下来,为他换上。
喻梁将他抱在了怀里,萧童抬头畏惧地看着他,杂乱的长发缠绕在喻梁的手臂上,他觉得怀里的人十分热、万分滚烫,那雪花一般的人儿却像滚烫的炭火。扬起的脖颈将那双溢出了泪水的淡色瞳孔撞入喻梁的心里,他怜惜地擦去男孩脸上的泪水,也顺便擦去了他侧脸上的污垢,喻梁便窥见了一点比之现在还要白皙的肤色。
他的眼神越发深邃,施力将那人身上的系带扎上,又为他选了条同色的青灰腰带,他松开了抓着那人腰腹的手,后退了两步,静静地欣赏这一切。
他是灰色的。喻梁惊艳地点了点头,下定了将人带上山的决心。之后,他又后退了两步,师父见他这般便伸手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催促他快些解决灵兽。喻梁走神后站不稳,狼狈地险些跌倒,他只好低声下气地听着玉清对他的呵责,蹲下身来割挖狼皮。
“看你那懒样儿!整张皮都得扒开,一定要全拨开才能取兽灵,弄坏了就没用了。”
“好好好……”喻梁闻言,只得暂时避开了萧童,他的视线在那只灰狼和男孩身上逡巡,最终他走向了狼妖,眼前尽是一片灰白的浓密毛发,带着湿热的血腥味,随着他剥离兽皮的动作一点点延展开。喻梁抬起头,晃动的灰色,腥味和他自己的喘息声回荡着,一切在他眼里都模糊不清了起来,他甚至不太能记得那天之后发生的事。
“萧童说他不能带着你的剑去狩猎、比武,别人若是看见他的灵剑有你的名字,越发没有人尊重他了。”客栈中,黑头发的男人坐在床边,抬头打量着持剑的喻梁。
“是吗?他就是我带回来的,还用得着在乎这些?”喻梁笑着走近,推着分身倒在床上,他的右手挥起,随着一阵破风声,黑发的男人心慌意乱地扭头看着插在床头上摇晃的长剑,而那个在萧童心中万分重要的师兄,也不知缘由地爬上了他的身,有力的手臂抓着他的衣领,往下一扯,他终年不见阳光的胸膛便裸露了出来。
“师兄……”分身惊慌地看着喻梁扯开他的腰带和外袍的系绳,将他的衣物一件件地扔在了地上,他逐渐感到了窘迫,知道眼前的男人要让他做些萧童绝不会命令他做的事了。
“是一样的吗?我和萧师弟多年不曾亲近了,他的身子和你的一样?”喻梁从黑发的男人身下撤掉最后的内衣,一只手撑在他的脸颊旁,跪着抚摸他的皮肉,分身深深地吸气,喻梁的每一次触碰都让他惊慌到颤抖。
“嗯,应该是一样的,他创造了我,但是……我也不知道,嗯……”
喻梁闻言点了点头,他带着
', ' ')('回忆摩挲这具肉身,想到多年来的宽容终究是没等到美人动心,心中的怨气便怎么也压不下去了。
他想象着初见时山洞中的柔软皮肤,手指便摸到了胯上,抓住了男人的老二,他的手指在那里抓揉了几下,身下人很快便发出了带着颤音的呻吟,他抬起头,见着了重又染上泪水的双眼。
“别这样,师弟,我还什么都没做呢。”喻梁见着他哭了,忙笑着安慰,他俯下身,对着那双粉嫩的双唇便吻了下去。
贴合的双唇带着些熟悉的感受,喻梁想着临行前得到的那个吻,他的呼吸便止不住地快了起来。他揉着身下人性器的手变得急切,那只手很快便厌倦了容纳,他向更下的地方探过去,手指在菊穴前揉了两下便迫不及待地捅了进去。
“啊,啊!疼,师兄别这样……”
“嘘……别出声,让我快活快活。”喻梁低头追着那人哭喊的嘴,重又深深地吻了上去,他的手指感受到挤压,这新奇的体验让他兴奋异样,不过抽弄了几下,他便又伸了两根手指进去。
“啊!”黑发的男人为这急切的动作颤抖了起来,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抓着喻梁的一只手在师兄粗壮的手臂上扯出一道红痕。
“别出声!”喻梁伸直了手,极快地顶入顶出,他笑着低下头,抓着分身的一边乳肉,将人死死压在身下。
萧童的分身不必食肉喝水,谷道也便从未用过,喻梁屈膝将人双腿顶起,正能瞧见那粉嫩的小穴被迫撑开,自己的手插进去便有透明的水夹着血挤出来。喻梁对这个分身也不甚怜惜,看着那点血倒越发让他兴奋了,于是他的动作越发快速狠厉,抽弄的手指修长有力,不多时便被包裹上了一层带血的粘液。
“不错的,看着行。”喻梁抽弄到手酸,便将浸湿的手指都拔了出来,他先是在分身的脸上擦了擦,这才解开腰带,将自己裤裆里早已坚挺的大家伙掏出来,混着屁眼中的粘液,一点点推进去。
“师兄……别进去了,你要杀了我了。”分身在喻梁笑着推搡他的时候再忍不住地哀嚎出声,他的脸上早被泪与汗水沾满了,一双墨黑的瞳孔中竟是惶恐,他并不想让喻梁扫兴,但这初次的性事实在过于草率了,他还未从甜蜜的亲吻中回过味,下身便已是如同被人拿剑劈开一般疼痛难忍起来。
“忍忍。”喻梁闻言胡乱在他的脸上拍了拍,沉浸在被那屁股眼包裹的畅快中出不来,他索性奋力一插到顶,爽到两眼翻白,新奇地大笑出声。
分身也无办法,他流着泪忍耐身上人的顶弄,粗喘着逐渐闭上了眼,而喻梁在他身上的触碰却越发得生动了,他的耳边尽是那人的呻吟和笑声,来源于萧童的旧日情绪让他对此感到高兴,下身的疼痛仿佛也不甚要紧了起来。
喻梁到底没让他痛多久,百年处男的元阳很快便丢了。射精时,他被师兄牢牢地抱住,他们满是汗水的侧脸贴在一起,交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喻梁的舌头带着微甜的唾液缠着他的舌头,分身便觉得先前的一切疼痛都无足轻重了。他筋疲力尽地躺在床上,看着喻梁在昏暗房室内整理仪容。他看见高大挺拔的师兄拔出了床头插着的属于他的剑,极快地消失在了窗边,隐没在星夜的阴影中。
他重又闭上了眼睛,感受着晚风拂过自己满是汗水的身体,热感逐渐消退,丝丝缕缕的凉爽侵占了他的身子,快感消退,被喻梁蹂躏过的身子便只剩下疼痛可以回味了。
喻梁出门后将灵力聚于双眼,眼前的房屋、墙壁对他而言都如无物,他极快地扫视着这间客栈的住客,发现这里的鬼气真是浓郁得惊人,几乎每个人,每间房里都有鬼怪造访过的痕迹。
他被眼前的阴森场面激起了斗志,冷笑一声后决定先往楼上去,占领了高地,也好布置阵法击杀恶鬼。
他低头打量着手中的长剑,施力将他抛起、转一圈后重又握在手心,他的心里扬起一种久违的快意,那种无债无冤的快活让他兴奋起来,如今他摆脱了宗门的束缚,终于是可以持剑护道,不必再去管那些个屡教不改的驴脑袋了。
“哦,看看你,多漂亮的冷血小美人,十六层伯伦钢锻造成的利刃,除魔利器,看看,啊,真锋利啊,这么多年没有和哥哥一起大杀四方了,今天真该给你开开胃,见见血才好!”喻梁大笑着粗喘起来,过往那些锋芒毕露的峥嵘岁月让他热血沸腾,他一手抓着长剑,一手握住外袍下摆,如一道风一般踩着楼梯,往楼顶而去。
这一夜,盘踞此地的妖魔都遭了殃。喻梁之剑整夜都被旺盛的灵力浇灌,劈砍穿刺,满溢的灵力抹杀、净化了所有污秽,虽不如他新得的天级利刃,索性这里的妖魔亦不上流,匹配得当,喻梁竟也战得快意。
喻梁厮杀一晚,当曙光照着他脚边的黑血时,满客栈噼啪作响的焦灼声响和气味都意味着屋中魔物的陨灭,它们死后尸骨承受不住阳光的照射,纷纷爆裂开来。喻梁听着响动,心满意足地闭目张开双臂,迎接着全新一天的到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