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瑶盯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问道:“我是不是冲动了?”
“你?”慧雯想了想说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要是不说……”
“你要是不说,我就还得继续被骗,你想看着我一直被骗下去?”
“可毕竟孩子还小,你肚子里还有一个。”戴瑶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对不起你。”
“你是觉得我带着俩孩子生活困难,是不是?”
戴瑶点了点头。
“没办法,这就是我的生活啊。”慧雯说道,“可能我这辈子出生以前,想挑战个高难度的剧本呗。”
戴瑶惊讶地看着慧雯,发现她笑得很淡然。
“你真是这么想的?”
“当然。”慧雯说道,“谁也不想摊上这种事。但既然摊上了,那也不能不活了对不对?其实你和我说之前,我多多少少也有点感觉。”
“是吗?”
“我又不傻,再说你弟什么样你还不知道?”慧雯叹了口气,“但那时候我真的不敢去想,害怕。就好像得了癌症一样,为什么会轮到我身上。”
戴瑶点了点头。
“但是你和我说了之后,我忽然发现天没塌啊。日子照常过啊。那句话怎么说,你过的今天就是你昨天不敢面对的明天。没什么过不去的。而且我忽然就充满了斗志。我这么说你可能不爱听,和你弟在一起的时候我其实对未来没什么憧憬了,每天生活都挺没劲的。但是离婚之后我好像甩掉了一个特别大的包袱。所以结束一段错误的婚姻对我来说是好事。”
慧雯长出了口气:“你帮了我一个大忙。”
看着这个精神焕发的女人,戴瑶忽然可怜起自己的母亲了。
照片里陈雪梅的儿子长得白白胖胖,但是真人瘦了很多。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眼睛。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这双眼睛里都是空洞的。
他原名叫唐冕,十三岁父母离婚后就跟了母亲的姓,改叫陈冕。他更愿意叫自己唐冕还是陈冕呢?戴瑶想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忽然改了姓,他心里会好受吗?
“你母亲被杀害了。”戴瑶说道。
陈冕像是被什么东西挤了一下,吐了口气,眼睛依然是空洞的。
“凶手已经找到了,破案了。”戴瑶继续说道。
陈冕点了点头。
“她的遗体可以领走了,你知不知道她有什么亲属,比如兄弟姐妹?”
陈冕摇了摇头。
“不知道还是没有?”
“不要去找他们。”陈冕终于开口了。
“为什么?”
“他们会看我妈的笑话。”陈冕低头说道,“我妈最讨厌别人看她笑话。”
戴瑶挑了下眉毛,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给你妈惹出这么大的笑话?”
“我有罪,我悔过。”陈冕低声说道。
这时站在一旁的狱警说道:“说说,你是怎么悔过的!”
抓住所有机会帮助服刑人员悔过是监区管理的基本任务之一,戴瑶知道这个规定,所以任由狱警临时插入悔过教育的环节。
陈冕低着头,背诵道:“我不应该思想堕落,去那种肮脏下流的场所。更不应该酒后乱性,强奸那个小姐……”
“她不是小姐。”戴瑶打断了陈冕的话。
“是,我不应该强奸那个服务员。”陈冕继续背诵道,“我受国家教育和培养这么多年,学到了一身本领,本应该为社会、为家庭做出贡献。但我却追求低级享乐,消磨了意志,腐化了思想,最终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我对不起养育我的母亲,对不起教育我的恩师,对不起器重我的领导,对不起社会,最对不起受害人。我真心悔过,积极改造,脱胎换骨,做个新人。”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狱警问道。
这时候他应该回答是,然后狱警再教育他几句,这个环节就算完成了。
但是他低着头,一言不发。
“这是你的心里话吗?”狱警又问了一遍。
他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陈冕!起立!”狱警喊道。
他从板凳上站起来,往右后方退了一步,低着头站好。
“问答问题!”
陈冕抖了几下,抬起头,已经是泪流满面:“报告警官,那些不是我的心里话。”
“那你说说心里话。”戴瑶说道。
陈冕从兜里掏出手纸擦了下脸,说道:“那些贱女人都是狐狸精。”
“你说什么呢!”狱警往前走了一步。
“我妈每天都要和我说这句话,从小到大说了十几年,如果换成你,你是不是也会仇视她们?”陈冕望着戴瑶问道。
戴瑶想了想,点了点头。
“我妈想让我出人头地,是为了打败那个女人的孩子。我尽力了。但我做得不好她就骂我,说她几十年的心血押在我身上,对我失望透顶。”陈冕哭着说道,“我不想让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