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闻郁扣着手机,一言不发地听着沈琅的随口调侃。她的声音像近在耳侧,温热的气息一点点拂过耳廓,甚至因为熬过夜而带着濡软的鼻音,勾起他这么多年深埋在晦暗角落里的全部记忆。
她刚才没认出他来的时候,也是用的这种声调,甚至于更温软轻松一些。
肖闻郁靠上真皮车座椅背,阖起眸听沈琅的声音。他微仰着脸,脖颈的弧度自喉结往下绷成一线,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快要破开的情绪。
这么多年,她或许跟谁都是这么说话。漫不经心,却在无意中招人。
或许是只打过照面的邻居,或许是事务所共事的同事,甚至于是打来陌生电话的推销员。
……
“是刚下飞机?”沈琅得寸进尺地逗他,“不会第一个打的电话就是给我的吧?有这么想我?”
这句话问出口,沈琅都觉得自己有点儿过了。
肖闻郁已经回了国。他这么多年没回国,突然回国,一定是因为出了什么大事——
如果真是沈家出了事,肖闻郁又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那他不是已经掌控住了国内的局势,打个电话给她这个昔日的“仇家”消遣炫耀;就是对情势没把握,打电话来试探虚实而已。
沈琅忽然想起她二哥沈立珩给她打的几十个未接电话,很快就有了判断。
沈家出事了。但她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沈琅当然不会让肖闻郁觉察出来她还一无所知,佯装气定神闲地撩闲了几句,一声一句“宝贝儿”,听对方半天没开口,她一看手机,果然挂了电话。
还没说什么呢就挂了?
沈琅好整以暇,浑然不知有人暗流汹涌。旁边荀周看她笑得跟揩到印度神油一样,随手把电话存了,换上新备注:
“the pure.”
小纯情。
“情”字刚打出来,沈立珩的电话紧接着打了过来。
“喂?”
“怎么才接电话?!!”沈立珩怒声低斥,“你现在在哪儿?”
“……”沈琅避开众人走到远处,闻言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沈立珩急得一天一夜没休息,嗓音嘶哑:“老爷子过世了!”
沈琅心脏猛地一跳。
.
国内北京时间的昨天中午,纽约深夜,沈立新在参加一场商业酒会后醉驾,瞒过巡警上了曼哈顿大桥,因发生连环车祸当晚死亡。
老爷子近年来身体每况愈下,五年内连做三次心脏搭桥手术,本来就常年躺在纽约长老会医院的疗养病房里。当晚听到沈立新车祸去世的消息,老爷子突发心梗,没熬过出ccu。
沈琅眼皮突跳,敛着长睫,问:“过世了?”
沈立珩再三深呼吸,还是忍不住低骂了句,才把话接下去,“说是突发心梗死在纽约的医院。”
“沈立新也死了。”
沈立新是沈琅大哥。
沈琅缄默良久,才问:“怎么死的?”
“酒驾出了车祸。”沈立珩快急疯了,“别问他了!现在重要的不是这个。”
沈家家大业大,人情凉薄,别说沈琅他们几个平辈之间暗潮汹涌,就连沈老爷子和自己孙子孙女都面和心不和。
老爷子和沈立新毫无预兆地相继去世,翌日美股开盘不久,消息传遍,公司股价暴跌。
沈家百年基业面临冰川危机。
突如其来的死亡变故带来的悲伤还没来得及蔓延到神经百骸,对权力接任的欲望和不安就抢先一步驱使了言行。沈立珩烦躁地捏了捏鼻梁,才说:
“肖闻郁回国了。带着遗嘱。”他说,“算算时间该到机场了。”
“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还有这人。他这次突然带着老爷子的遗嘱回国,肯定不单单是回来参加葬礼。”事情来得猝不及防,沈立珩捏了捏眉头,居然向沈琅讨主意,“你觉得呢?”
她觉得?
自从七年前肖闻郁跟着老爷子去了美国,从此就杳无音信,连从前把他视为废物的沈立珩都没放在心上,没想到这次却带着遗嘱回来了,说不定还是以老爷子的名义。
沈立珩一直明里暗里地在跟沈立新争夺沈家财产,对肖闻郁这个寄养在沈家的养子毫不在意。
但看现在的情况,似乎不可能再毫不在意了。
沈琅回忆了遍她刚刚把人当小狗逗的情形,沉默了一瞬。
她觉得不太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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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做不了,没法做。”
周五大清早,华慕建筑设计事务所的会议室里,长桌两侧面对峙着两拨人,气氛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