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主人脸上挂满微笑,仿佛正陶醉于漫天的血雾之中。
让我亲手将你送上祭坛吧以这个世界的一切为木柴,燃起最旺盛的灭世之焰,将你送到瑞丽身边去!!!
蹲在一旁的斜亭中,身着白色旗袍的少女静静地注视着眼前的决斗。
以正常人的程度来说,少女的思维能力尚未发育健全,大概她还不能理解面前激斗的两个男人是谁,与自己有怎样的关系吧。
然而,不知为何两人中的一人深深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周身的黑衣被血染上无数红斑,几近狂乱地挥舞着手中兵器的男人,与勇猛、威凛这样的词汇相去甚远宛如受伤的猛兽死前痛苦地挣扎,男人的样子只能另旁观者感到悲伤与心痛。
可是,面对眼前无比凄凉的景象,少女的内心却被无尽的平静所占据。
不错直到先前那一刻为止,不明缘由的悲伤一直折磨着她的心灵。
被称作哥哥的人是自己的至爱然而,本应陪在自己身边的她却不知去向,可自己甚至连哥哥是谁都不知道对于少女来说,那自然是一种无限的悲痛,就好像茫然地走在迷宫中,却不知这个迷宫根本就没有出口。
然而,双眸中的眼泪却在不经意间干涸。看着眼前浑身是血,随时有可能离开这个世界的男人,少女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揪住,忘却了先前的悲伤。
莫非,那个令自己流干眼泪,朝思暮想的男人
没错哦,那个呢,就是哥哥了。
不知何时站到少女身边的小女孩在少女耳畔轻声说着,话语中夹杂着对亲姐妹的怜悯之情。
哥哥那就是,哥哥
不错
小瑞丽伸出双手,从背后将身穿白旗袍的分身揽入怀中。
这样看着哥哥有什么心情?
心情很温暖嗯,觉得有点发热的感觉
是吧,我也是这样的。
还记得吗?哥哥那重要的剑。非常敏捷的,引以为自豪的剑术。你看。现在已经变得那么沉重,那么的迟钝
啊
就算如此,哥哥还在战斗着,只是为了瑞丽而战。
所以,现在的哥哥,是仅仅为了瑞丽而存在的,一切都是为了瑞丽。
所有所有
神志不清般反复说着,少女的妄想无休止地蔓延开来。
那强有力地挥动着的手也好脚也好,那剧烈的上下起伏的胸膛也好,全部都是为了她
在他脸上浮现出的苦闷表情也好,从喉咙里发出的痛苦也好,一切都这么的可爱。这一切,她们都是为妹妹孔瑞丽所做的牺牲。
高兴吧,幸福吧,因为你也是瑞丽,你也很清楚吧。
慌乱地呼吸着的少女和幼女,虽然身体的容器不同,但都在想着同一个画面,都在为同一个欲望而苦恼,两个身躯载着同一个灵魂。
哥哥那么强烈地,激烈地思念着瑞丽那是多么幸福啊是吧,瑞丽。
两个少女抱在一起用热切湿润的眼神,注视着血斗中的涛罗。
哎,快看哥哥,那么的难受。
哥哥哥哥的血那么的红
很完美吧。很漂亮吧。哥哥的,浑身是血的脸庞。
血的味道,你知道吗?我舔过哟。非常非常的甜哟。哥哥
豪军施虐般地兴奋地挥动着佩剑的剑锋,将其全身都浅浅而尖锐地割伤。涛罗每次都痛苦地惨叫,发疯似的挥动着他那把看上去很衰弱迟钝的倭刀战斗着。
少女们品味着那绝望的惨叫和执着。她们梦想着那破灭般的无尽的感情,全部都倾注于她们自己身上。
哥哥,哥哥!!
哥哥已经是我们的了。你和我瑞丽的。
在这不容喘息的忘我之境中,小瑞丽将和pda相连接的转送器拿到手边,一头的插头已然和自己脑后部的接口连接好了。
哥哥
另外一个瑞丽被对哥哥的思念夺去了意识,没有发现悄悄放在耳边的转换器。
来,一起去到哥哥那里去吧。再一次,变成真正的瑞丽到哥哥身边
啊!!
小瑞丽把插头插入了插座,像决堤般涌入另一个自己体内。
啊啊啊啊啊!!
无法忍耐迸发而出的的欢喜的悲鸣,响彻在夜的静寂中。
两个男人的战斗已经不能称作是剑士之间的较量了,呈现在眼前的,完全是其中一方滥用私刑般的场景。
因急促的喘息而不停抖动着肩膀的涛罗,每迈出一步都要靠双腿相互支撑才能免于倒下的危险。让他使出轻捷的戴天流剑式显然已经不现实了,刻印在他全身的剑伤已经多到失去了计数的意义,如果参考失血量的话,不禁让人感觉到他能维持站姿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当然,更不用说行动了。
豪军似乎还要玩弄这般情形的涛罗,伴随着不绝于耳的嘲笑声,他悠然自得的操纵着手中的西洋剑,缓慢的刺击继续让涛罗体会着生不如死的痛苦。
哇哈哈哈哈哈这副落魄的样子真的很适合你呢!!剑内寄宿着的荣耀,维系着今日与明日的生命,全部都奉献给瑞丽了吗?
挑衅一般的言语,如今只剩五成能够传入涛罗耳中。长时间经受着不曾间断的剧痛带来的折磨,对痛觉的感触早已不再鲜明即使是令自己血肉横飞的西洋剑的剑锋,现在也只能感到一股生硬的冷气而已。
这样很好。你的血与肉,乃至魂魄,都会在这里在瑞丽的面前被蚕食殆尽,不留一丝痕迹
昔日曾经爱得撕心裂肺的女人的名字,此刻夹杂着千百种情感从豪军口中流出。面前的男人,仿佛完全沉醉在这声轻轻的呼唤中了。
你已经不需要再做人了,只活在瑞丽的记忆中就好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还可以原谅你。明白了吗?涛罗?
几乎要被人活生生斩碎的涛罗,意识已经在虚无的世界中遨游。
(我)
穷尽一生追求的剑之道,从容接受成为侠客的命运。
不管这个世界有多残酷多无情,只要有一样值得自己守护的东西就足够了一直坚信着这点,从未迷惘过的人生。
这一切,从一开始便是虚假的吗?
倘若过去的幸福与慰藉,甚至一切都是虚构的,心中最重要的人还因此流干了眼泪倘若是这样呢?
一直顽固地拒绝着眼前的现实,大概也已经身心俱疲了吧时至今日,他甚至没有任何可以信仰的东西了。
瑞丽,你
曾经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妹妹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从未懂过她的心呢?
我应该明白的然而,我甚至从未注意到过。
不,或许是因为从心底害怕得知真相,才下意识挪开了注视着妹妹的眼睛
拒绝了她的感情。
也拒绝了自己的感情。
如果真的是这样,命运未免也太残酷了吧?
(为什么以我妹妹的身份来到这个世界为什么我偏偏是你哥哥瑞丽!)
不如忘掉一切便好了。在悲叹与烦恼的三涂河畔徘徊,深陷在痛楚与绝望的泥淖中不能自拔的日子,我已经厌倦了。
能让我远离这一切的地方,没错,只有那里了。
超脱一切作为一名内家武者,我时刻不忘提高自己的修为,直至今日。如今摆在我面前的,便是忘却痛楚与恐惧忘却世间三千烦恼,解放心灵于尘世的秘诀。
与昔日面对殊死决斗时一样,涛罗停止了一切动作,仿佛忘却了自身存在一般将一切信念寄托在手中的倭刀上。
长久以来纷乱不堪的心神,字涛罗将万念寄托与刀上的那一刻起意外地变得平静毕竟他是涛罗,一个具有极高才能,武学修为甚深的非凡武人。
手中的倭刀仿佛失去了重量,刀锋缓缓上升到豪军眼睛的高度。
正是戴天流剑术云霞渺渺。
哼终于让我看清你了,涛罗。
如晚霞般飘渺无形,如垂柳般柔韧无间,沉静的架势中蕴含着无限变化,时刻瞄准对反复各空隙反击的防御式云霞渺渺。注视这涛罗那仿佛不让一粒灰尘有机可乘的架势,豪军轻哼医生,慢慢眯起眼睛。
留到最后的偏偏是这一刀吗这姿势真是再适合剑客不过了。涛罗,你果然从灵魂深处便是一只剑鬼。爱上一个人,回应别人的爱,和你说这些也是白费呢
涛罗没有回答,没有余地容他反驳。
不错,我是剑鬼。我活在世上,只为挥舞手中的剑。
如此便没什么可问的。不管这场赌上性命的决斗的目的,还是令伤痕累累的身体浸满鲜血的意义,再不需要为考虑这种事而烦恼。
从尘世三千烦恼中解脱,涛罗的内心此刻无比平静。
要我折断你手中的剑来结束一切吗好吧,接下来的一击就让你体无完肤。
豪军淡定地提起西洋剑柄,摆出贯光迅雷的起手式。死斗已经进入白热化阶段,对于旨在看穿对手的一丝破绽,给予必杀一击的贯光迅雷来说,在攻击范围外摆出架势可以说没有任何意义。然而对于前冲力超过音速的豪军来说,攻击范围这样的概念又有什么意义呢?
最后的最后,豪军要以从未有过的压倒性优势彻底击倒涛罗。豪军的恨意仿佛化作某种形态,发誓要彻头彻尾地否定名叫孔涛罗的人。
如伯劳(注:鸟名,喜欢折磨被捕捉的猎物,又称屠夫鸟)戏耍猎物般的挑衅到此为止了。下一个瞬间,无数音速剑再次向涛罗袭来。
早已洞察这一切的涛罗已经没了先前的恐惧,惟有寂寥宛若一阵清风,悠悠吹过他空寞的内心。
人活一世,就是为了今天以绝望谢幕吗?
精研武艺到今日,只是为了这样不断逃避吗?
(豪军,我)
迎面而来的,是西洋剑逼人的剑气。以超越疾风的速度夹杂着比雷鸣更加响亮的喧嚣,豪军的身体再次发动,以超越一切地速度奔向涛罗。
与先前一样,涛罗的意识没有跟上这个身影的速度。超过涛罗的意识而行动的,是他手中的倭刀。
豪军并不知道,这把刀先前也曾拜托音速的束缚,凌驾于枪林弹雨之上。这是涛罗在修罗地狱般的决斗中领悟到的,传说中的戴天流绝技。
仔细想来,不管是杀出一条活路还是执着于兵戎相见,这些对涛罗而言都已没有意义。然而,他手中的倭刀并没有为这些想法而迷茫。出剑本来就不需要太多理由,被对方剑网捕捉到的话,只需将其一一斩断便是。
所谓的流派,不过是过去时代的产物吗?面对如此大放厥词的豪军,六尘散魂无缝剑再次降临人间。
激烈碰撞在一起的精钢发出的震耳的轰鸣响彻宁静的夜空。一律含糊不清的钝响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仿佛烙印这剑匠之魂的丽人临死前的最后呻吟。显然,一方手中的剑已经被折断击飞了。
被之前的冲击卷起的灰尘弥漫在整个庭院里,不就被徐风吹散,消逝在飘渺的夜空。
四周再次回到先前的寂静中。定睛看去,沐浴在月光中涌向大地的影子,只有先前伫立在一旁的枯树。
在生死边缘交错的男人们一不见踪影,只有断做碎片的剑带着清澈的光泽,如矗立在风暴中心的道标一样直插与大地之上。这直指向天空的金属碎片正是西洋剑的刀身。
先前激烈交手的两个当事者,此时正重叠在十步之外的地方涛罗仰面横躺着,豪军俯卧在他身上。
神速西洋剑与秘传奥义倭刀,胜利的一方是后者。
然而,被折断西洋剑的豪军没能止住前冲之势,涛罗也没能及时躲开。于是,涛罗被超越音速的豪军撞个正着,与豪军一起滚到现在的位置。
无序接受刀锋的洗礼,涛罗的命运便早已经注定了,内脏破裂发生在冲撞之后没在种种摔向地面时背骨与腰椎也完全粉碎。这次真的是致命伤了,没有当场毙命已是侥幸其实光是先前的内伤,就已经令他出于濒死状态了。
为什么
夹杂在临死前的喘息声中,涛罗仰望着面前的豪军,用尽力气挤出一丝沙哑的声音。
为什么我们的结局会是这样
静静看着涛罗的豪军,脸上写满丧失一切表情的虚无。对她来说,已经再没有向涛罗传递冷笑与愤怒的必要了。
豪军的冲撞本就不是有意识的行为,在双方碰撞在一起的那瞬间,他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可,折断西洋剑的倭刀顺势螺旋着刺过豪军的胸膛,正好洞穿了人工心脏与脊椎。
面对终于死在自己剑下的仇敌化作复仇之魂的男人眼中噙满了热泪。
我明明那么深爱着你们不管是你,还是瑞丽
即使如此,你爱的方式也是错的。
口中不断冒着血泡,豪军自语般的声音将涛罗的呢喃静静打破,这轻轻的声音,却比以往任何一句挪揄与嘲笑都更加折磨着涛罗的内心。
对你感到绝望的瑞丽,令我彻底陷入疯狂
不要说了
哽咽着哀求的涛罗无力地举起左手,抚向豪军的脖颈。他以经一句话不想多听了,与其听到这些,还不如毁掉自己的耳鼓膜。
不知是不是这样的涛罗激起了豪军最后的施虐之心,他那染上死亡色彩的脸上,再一次浮现出贯有的冷冷微笑。
一切都是被你亲手回调的,我或是瑞丽,都是一样
豪军!!!!!
随着一声恸哭般的嚎叫,紫电之气再次游走于涛罗的左手智商。朝向抓在手中的接续端口,男人放出了今生最后一次电磁发劲。
鬼眼丽人的微笑直到最后也没有颤动过,豪军深邃的双眸渐渐变得浑浊,最后只剩下空漠的虚无。
豪军
像是在腐蚀身体一般,丛神经中枢扩散开来的凉意很快笼罩了涛罗的全身。将身体内外分隔开的东西仿佛消失了,体温与气温融在一起。
寂静的夜色中,一个人孤零零躺在这里,孤剑走江湖,与仇人们拼杀至今的男人从未品尝过如此的孤独感。
这是一种被世间所有生物不,被包含这冰冷的夜风与月色在内的,森罗万象的时间万物所拒绝的疏离感。与一切事物的关系仿佛都被斩断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触碰到的一切,都渐渐从他身边消失。
令人难以忍受的不安与孤独想着要哭出来,却发现泪腺早已冻僵。
连合上冰冷而干燥的眼皮都做不到的涛罗,用形不成音调的微弱声息喊出了一个名字来,一个将他维系在这个世界,从未忘记他的人的名字。
之后忽然,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包围住他的脸颊。
哥哥,听得到吗?
瑞丽?
这声音自然来自瑞丽,虽然连对方的姿态都已经看不清,但这双柔软地抚摸在耳畔的手以及如铃声般抑扬顿挫的声音在自己身畔耳语的不是别人,正是唯一的妹妹。
嗯,哥哥很久不见可,我始终坚信绝对能有与你再会的一天,这一天,让我等得太久了
是啊
已经太久了这份令人盼到近乎疯狂的安宁与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