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汀州说到这里,已经给许风重新挽起了发髻。他忍了又忍,像是终于忍耐不住,轻轻摸了摸许风的发鬓,说:“好了,回去等着你哥哥吧,他明日就回来。”
他说罢就松开了手。
许风连一刻也未多留,立即站起身来,跟来时一样匆匆走了出去。等出了贺汀州的院子,他才停住脚步,抬手碰了碰刚梳好的发髻。但很快就像被烫着了手似的,将手重新缩回了衣袖里。
他如今除了不能出门,其他地方都可自由来去,便四处去逛了一圈,到了天快黑的时候,才走回自己住的小院。
锦书正巴巴地等着他回来吃饭,一见他就问:“公子,你见着宫主了?听说宫主这几天病得厉害,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许风说:“我又不是特意去看他的,怎么知道他身体怎么样?”
锦书只好问:“那林公子呢?”
许风深吸一口气,面上终于露出点笑容来,说:“我哥明天就回来。”
他瞧了瞧桌上已摆好的几样菜,道:“明天让厨房做几样我哥喜欢吃的菜吧,我记得他最爱吃……”
他声音一滞,突然间说不下去了,脸孔微微扭曲了一下。
锦书忙问:“公子怎么了?”
“没事,”许风按了按眉心,道,“我有些头疼,想不起我哥喜欢吃什么了。”
“忘了就忘了吧。徐神医说公子手伤刚愈,如今正该安心静养,不宜思虑过多。我明日让厨房多做几个菜,总会有林公子爱吃的。”
许风应了声好,坐下来将晚饭吃了。
他夜里睡得早,第二天便也起得早,见这一日天朗气清,就动手打理了一下院子里的花草。
锦书跟在一旁给他打下手,说:“公子以前在极乐宫里,就爱侍弄这些花花草草,可惜你走了一年之久,那花都开得败了。”
许风不爱提起这些,问他道:“我叫你去打听的事,你去办了吗?”
“已在悄悄打听了,不过公子要知道这些做什么?”
许风道:“整日呆在这宅子里,不嫌闷得慌吗?改日叫我哥带我们出去逛逛。”
锦书比许风小着几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听了这话,当即拍手叫好,心想林公子若真是他家公子的哥哥,那也好得很啊。
两人忙活了一天,总算把院子里的花草收拾得能见人了。等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正好林昱也赶了回来。
他虽出了趟门,却仍是一派从容模样,一身白衣纤尘不染,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锦书提前跟厨房打过了招呼,这日的菜就格外丰盛,摆得桌子都快满了。许风又叫锦书烫了壶酒,自己给林昱斟酒。
林昱握着筷子道:“今日怎么这么多菜?”
“我不记得哥你爱吃什么了,就叫厨房多做了几样。”
林昱笑了笑说:“其实我什么都爱吃,不像宫主那么挑食。”
许风的手一顿,倒进杯里的酒就洒了一些出来。
锦书忙过来擦了擦桌子,说:“公子,还是我来倒酒吧。”
许风还未发话,林昱已对他道:“不必了,你先下去吧,留我们兄弟俩个自在点说说话。”
锦书瞧了瞧许风的脸色,见他并无异议,便悄声退下了。
许风也不倒酒了,放下酒壶道:“哥你这趟出门,事情办得怎么样?”
“分舵那边出了些状况,一点小事而已,已经办妥了。”
“那分舵离得远吗?”
“就在这临安城里。”
“我许久没有出门了,不知外头好不好玩?”
“刚过完中秋,离过年又还远着,这几天没什么好玩的,大概只有庙会还可逛上一逛。”
许风“哦”了一声,看了看桌上的菜,拣几样瞧着好吃的往林昱碗里夹。他不知想着什么心事,堆得碗都快满了,也没有停下来。
林昱并不出声阻止,含笑看着他埋头夹菜的样子,忽然道:“许少侠……可要我帮你逃出去?”
许风低着头没有做声,依然夹了一筷子菜到林昱碗里。
林昱接着道:“我有一个弟弟,也跟你差不多年纪,只可惜他现在怕是不肯认我了。宫主是关心则乱,一时被你瞒了过去,难得徐神医也肯配合你。但恐怕过不了几日,他就会觉出不对了。”
许风停下筷子,直到这时才抬起头来。他神情冰冷,脸上连一丝一毫的笑意也寻不着了,开口问道:“林公子为何帮我?”
林昱端起许风方才给他倒的那杯酒,微微抿了一口,道:“宫主的心尽在你的身上,我将你送走之后,于我自己当然大有好处。”
“林公子不像是会争风吃醋的人。”否则也不会对楚惜处处忍让了。
林昱眨了下眼睛,问:“那你瞧我像不像是会堕入魔道、委身侍人的人?”
许风一时语塞。
林昱便笑了笑,起身开了屋里的一扇窗子。这时已经入夜了,外头暗得什么也看不清,他却静静看了许久,忽道:“我听说,许少侠跟十二是至交好友?”
许风怔了一下,才记起十二是慕容飞的小名,他只听慕容家的人这样叫过,由外人嘴里说出来,倒还是头一回。
“我跟慕容公子确实有些交情。”
许风知道林昱和慕容飞本是青梅竹马,后来林昱入了极乐宫,慕容飞就同他割袍断义了,两人该是有多年不曾见过,便问:“他日我若遇见慕容公子,林公子可要我替你带话?”
林昱一身白衣,身上别无饰物,只腰间佩着一枚如意扣。他这时用手指轻轻拨弄如意扣上的流苏,垂着眸子道:“不必了,也没什么要说的。”
之后就不再提起此事,只跟许风探讨了一下如何助他逃出去。近来没什么大事,想来想去,也只能在庙会上做文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