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城。”晏景予心生厌恶,“你还有脸出现?”
“她呢?”
挑了挑眉,伏城毫不在意他的态度,盯着晏景予的脸不放过任何的表情变化,只道:
“我要见她。”
“姜觅不会见你的。”晏景予果断拒绝,剑尖指向广场上的弟子们:
“如果你还念着她的恩情,就放了他们。”
伏城冷嗤,“休想!”
“你——”
晏景予怒极,“你害了她还不够,现在还想害她的同宗,伏城,你果真是……狼心狗肺。”
“我不想跟你扯。”
同晏景予的口头争风让伏城极不耐烦,他一挥袖,甩出一道气劲,当场击在一个白衣弟子的胸口。
那弟子身躯后仰,张嘴喷出一口鲜血。
“本尊不是在和你商量。”嘴角扯出一抹阴森的笑,伏城冷然开口:
“你没有选择。”
“你——”晏景予又气又怒,犹豫不定。
手心白光大炽,伏城挑眉,玩味阴鸷的视线与他的撞上,让人心寒。
这一掌打去不知会害了多少弟子的性命,对比起来,刚刚的那一道气劲格外温柔。
在场不少弟子吓得惊叫连连,战栗不止。
握住剑柄的手背迸出青筋,少倾,晏景予艰涩张口,每个字从齿间硬挤出来:
“好,我带你去。”
伏城……从未想过再次见她竟是这种场景。
天气刚刚转凉,她的膝上却盖了一层厚厚保暖的毯子,小脸没有血色,很安静地躺在躺椅上晒着午后阳光。
唯有一双黯然失光的眼眸时不时转动两下,形销骨立,没有生机的样子宛如槁木死灰。
他把她害的这样惨。
伏城躲在木门后,远远看着她,猛地背过身去,热泪淌出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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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更呀,今天少了一些,是因为昨晚灵感不佳ಥ_ಥ
她隐隐松了一口气
“药可服了?”晏景予微微弯腰,低声对着气色不佳的女子道。
姜觅点了点头。
这时,从偏门走出来一个麻布粗衣的中年妇人,见了晏景予,立刻笑着上前:
“晏公子,你回来了,要不今晚带着你妹妹去我哪儿用饭?”
“不了。”晏景予婉拒,从袖口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这两日给你添麻烦了。”
“举手之劳而已,再说之前你已经给过一锭。”
那妇人连连摆手,坚持没收,笑呵呵地回了隔壁的家。
“身体可有不适?”拿手去碰姜觅的额头,体温正常,晏景予放下心来,询问:
“这两日吃的什么?晚上睡觉会不会冷?要不要今晚再给你添一床被子……”
姜觅因他絮絮叨叨宛如老婆子的多言而缓缓笑开,声音又轻又慢,一一答了。
小院外,偷偷看着姜觅,见她对另一个男子低眉浅笑,那笑容让一贯小心眼的伏城心中酸得冒泡。
就像是心里被灌了很多很多的老陈醋,酸闷闷的。
理智上,伏城知自己不该这般的,他这醋吃的一点都没有道理,可就是忍不住。
反正她注定回到我身边的,那就暂时允许她对别的男子……笑一下。伏城扒着门框,别扭又小心眼地如此想着。
“师兄,剑谱取到没有?”
“取到了。”眼神闪烁了一下,晏景予移开与她对视的视线,只道:
“这两日没与你对弈,不知棋盘可落了灰尘。”
话落,他从房里拿出围棋,放在石桌上,将装着白子的棋罐推给对面的她。
两人一连对弈几局,姜觅全胜。
短时间内连赢多次,姜觅蹙起眉头,对面的白衣男子行棋毫无章法,显然正在走神。
“师兄,你有心事?”摩挲着光滑的白玉棋子,她突然感到心慌,“你在想什么?”
“觅儿。”晏景予低唤,双手撑着桌面,上身朝她探过去:
“师兄走之前,曾说过回来时有件事要同你商量。”
即使伏城不出现,晏景予也打算同她提起双修之事,而那条他的出现,给了晏景予极大的危机感。
捏着棋子的手指紧了几分,姜觅定了定神,“嗯,你说。”
“觅儿,我、我……”
心脏砰砰直跳,而耳膜深处都是咚咚的声响,晏景予紧张得张不开口,一张俊脸涨得通红。
从千年之前,他跟着师父上缈峰,看见那个坐在小院门槛上的青裙小姑娘伊始,心中就有一株柔软的小草在萌芽。
如今,千年之后,小草长成了参天蔽日的大树,生在他的心口上,过于沉重的重量有时压得他难以呼吸。
只有看着她的眼睛张口说出来,才能解脱。
按住胸口,晏景予深深呼吸了好几次,抬首对上姜觅颤颤不知所措的目光,低声开口:
“觅儿,我想——”
轰,门外爆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斩断他准备了好久的话语。
晏景予哑然,脸上霎时失了温润,气愤不悦,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
“师兄先去看看。”良久后,他牵起嘴角,温和地丢下这一句。
姜觅从骇然的情绪中缓过来,不是怕方才那声暴响,而是怕晏景予那些差点脱口而出的话语。
那种神情语气,那种快把一个人吸进眼睛的深沉眼神,都让姜觅感到分外熟悉,她曾经也在那个……少年身上看见过。
他离开时,她隐隐间松了一口气。
不是无知少女了,刚刚晏景予要说什么,她几乎猜测的出。
不要说出来,如果有可能,姜觅希望晏景予永远不要说出来,不然她不知怎么面对他。
这个师兄自小是端方雅正的君子,她不想拖累。
在与晏景予对弈的时候,精神就开始疲了,姜觅浑身乏力,双手撑住椅子扶手尝试起身。
几次失败后,她躺在椅子上疲倦地睡了过去。
从归云秘境那次,她强行压低修为进入秘境后,体内就留下了暗疾,而后道心破损,又被钉入锁灵针。
当初进阶返虚,她靠的是心境的侥幸突破。
被阻拦之后进阶失败,遭受了十倍百倍的灵力反噬,再加上暗疾,她的身体亏损得厉害。
院内的人昏睡沉沉,院外的两人大打出手。
因这里是凡人界,为了避免造成恐慌和让姜觅发现端倪,他们赤手空拳,以最原始的方式互相攻击。
也不打脸,专挑对方裹在衣料下的部位狠狠下手。
晏景予退后几步,嘴角流出一行鲜血,而对面同样受了伤的伏城,情况也好不了多少。
“我从未见过你这般厚颜无耻的化妖。”晏景予抹去嘴角的血渍,恨恨出声。
伏城不答,一双阴鸷的黑眸盯紧了他。
双方僵持片刻后,晏景予率先离开,走到门口看见姜觅双眼闭着,疾步过去想要抱起她来。
不妨有人先他一步。只求别再见他
抱进怀中的那刻,伏城才发觉她比他想象中还轻了许多。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不复以前纤秾有度的风韵美好。
他懒得去管晏景予的脸色是如何难看,小心又快速地抱她回房,及时关门,扬手设下结界。
这个结界凝实难解,能堵住晏景予一个晚上。
点燃蜡烛,他回到姜觅身边,手指抚过她柔软的青丝,眼眶潮润。
烛光暖暖,照得她的小脸看起来有了一些血色,只是手指摸上去,还是很凉。
“你怎么这么凉啊。”
将两只如冰的小手裹在掌心,伏城低头,边哈出热气,边揉搓起来,他语带哽咽:
“徒弟该早点来找你的,明明醒来之后就回到你身边。”
搓热了她的双手之后,伏城的手指探进被窝里,发现她的身体也冷冷的,像一块没有温度的木头。
“我真的对你不起。”
那张小脸苍白得让伏城每见一次,就心颤不已,可他仍一瞬不瞬地看着,直到眼睛酸涩得泌出泪水。
即使盖了两床被子,姜觅的身体也没什么温度,而后她动了一动,慢慢地蜷缩起来。
应是太冷了,伏城知道,她以往睡觉时很规矩的,绝不会缩成紧紧的一团。
不知为何又做出了偷偷摸摸的举动。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脱下黑袍,顺着身体的本能躺进被窝,伸手将她圈进胸口。
她凉凉的身子贴上他的时候,伏城只觉,空了十余年的心房霎时被温暖舒服所填满,幸福得快要溢出来。
自少时起他就懂得了什么是性事,又因为本体是蛇,欲壑难填,所以开荤后,日日克制不住地缠着她要了一次又一次。
分别的十余年间,为了强迫自己不去想她,他日理万机,像抽打陀螺一样逼着自己不停地忙碌起来。
欲望来了就努力刻意忽视,等着下体的肿胀消下去。
伏城清楚自己有多想要她,却没想到会有如今,只单纯地抱着她,身心皆不掺杂任何情欲。
身子暖和起来,姜觅蹙起的秀眉慢慢松开,睡梦中,她忍不住朝那一团热源蹭了蹭。
“觅儿,我会治好你的。”
女子不经意的动作让伏城眼中起笑,很快这几分笑意又隐下去,他深深凝视着枕在自己胳膊上的小脸,另一只手轻拍她的后
背。
他轻声道:“我会治好你的,哪怕……用我的命。”
最后还是没忍住吻了又吻她的唇面。
交颈而卧,相拥而眠,两人的呼吸融合在一处,这同床共枕的一晚上睡得冗长又舒服。
清晨醒后,姜觅时有时无地闻到一股沉香味,香气入脾,清神理气。
她不知这股香味从何来,有些纳闷。
她还注意到今日的晏景予,比起昨日,状态更是奇差,精神萎靡。
“师兄,要不你还是先回房休息。”
看着晏景予眼下的两团乌青,姜觅慢慢开口:
“我一个人没事的,不用担心。”
“师兄不累,只是最近在修行上受了阻碍。”
打起精神,晏景予微弯的腰背挺得笔直,他的视线在姜觅今日红润了一点的腮边转了转,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说。
“对了,你将我房间香炉里的熏香换了?”抿了一口茶水,姜觅笑笑,“这种沉香的味道很特别,很好闻。”
她认真地道谢:“谢谢你,师兄。”
晏景予浑身一僵,圈住茶杯的手指收紧,然后淡淡地应了一声。
“师妹。”
“嗯?”
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晏景予怀着私心,缓缓开口:
“你还念着那人吗?”
姜觅收敛了笑容,“不曾。”
“还恨吗?”他问。
纤长浓密的长睫垂下,姜觅勾头,注视着杯中漂浮的茶叶许久许久。
而后她淡淡一笑,这一笑间勾去了所有的前尘旧怨。
“也不恨了。”阳光中,她的声音很轻,轻得风一吹就散。
她不知道,背后的屋顶上有人蓦地咬紧了牙关,激动得眼红,想要立刻飞身下来紧搂住她。
晏景予心底苦涩,即使那人害得她跌至地狱,她竟也不恨?!
却听她缓缓开口:“师兄,我不想执念过去,在余下的短暂的日子里一直心怀仇恨地活着,那是件多可悲的事啊。”
阳光落在指尖,清风拂过发丝。
在这样明朗温暖的好天气里,如果一昧地沉湎仇恨而放任自己充满痛楚地活着,错过日色与风,真是太可惜了。
“我不想再恨他了。”
她仰头看向院内那棵凋了海棠花,叶子却还碧绿的海棠树,嗓音随风,轻轻送入眼圈通红的伏城耳中:
“我只求,别再见他。”
我以前也是有师父的
后背重重地撞上墙面,晏景予呼吸一窒,脖子被他用手臂死死抵住。
顾忌着房间里的她,伏城刻意压低了嗓音:
“我和姜觅的事,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用不着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于情于理,你都没有资格说出这番话。”
扣住他的手腕,晏景予扬起下巴,语气极为厌恶:
“这十余年来,我们在一起生活得很好,她今晨也说了不想见你,现在你又来添什么乱?”
“我来恕罪。”
瞬间涩了眼睛,伏城抵住晏景予脖子的手缓缓松开,复又沉声威胁:
“别阻止我,如果你还在乎沧浪宗那上千条的人命。”
“你——”
眉宇骤冷,晏景予站在原地手握成拳,无奈愤然地看着伏城推门进去。
时至傍晚,房间内光线微弱,伏城朝记忆中床的方向缓缓而去,行止放得极轻。
连呼吸也刻意放缓得几不可闻,他来到床边正要伸手解开腰带,倏地动作一僵。
昏暗中,一道颤颤弱弱的嗓音乍响。
“伏城。”
稍稍侧头,姜觅眸光微动地看着床前那道一动不动的高大黑影,语气有惊无喜:
“真的是你。”
其实她今晨醒来就开始怀疑了,被窝一侧的凹陷,挥之不去的沉香味,还有师兄昨日归来后莫名的失态。
师兄绝不可能做这种偷偷摸摸的事,那昨晚爬上她的床的,就只有他了。
香炉里的熏香根本没有换过,所以她故意对晏景予提起沉香,果然见他立刻转换话题,提起过往。
姜觅知他迟早有一天会找来的,总有这天。
“觅儿,你……何时知道的?”
伏城目力极佳,昏暗中也能将她脸上的冷淡疏离瞧得清清楚楚,身体是手足无措的,黑眸是殷切的。
“你走吧,别再来了。”
姜觅合了眼,已是倦极,淡淡的下一句令伏城心神俱碎,她说:
“伏城,我没几个活头了。”
她活不了多久了,余生将尽,不想再同他争,再同他吵,也没有精力再去恨他。
“不,徒弟不走。”
他死皮赖脸地爬上床,强制拥她入怀,英挺的鼻梁磨蹭着她的鼻尖,彼此呼吸相抵。
刻意忽略她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与不耐烦,伏城低低哄道:
“别说傻话,你会一直一直好好活着,会与山川同岁,看尽世间枯荣。”
明月西移,移进床边的窗口中,银色的光华透过窗棂流转进来,落满了床面。
“你放开我。”
月光中,姜觅抬手推他,“你有什么脸面和我说这种话?我真的……不想见你,也不想和你吵。”
“觅儿,师父,过往的一切我们都忘记好不好,你原谅徒弟。”
语气酸楚执拗,伏城用力地搂紧她,长腿夹住她两条开始乱蹬的细腿,牢牢地将姜觅锢在怀中,不断地道:
“过往的恩怨都忘了好不好,师父,你原谅徒弟,你以前最疼我的。好师父,徒弟错了,当初真的错得离谱。”
“如果能让你消恨,再刺徒弟一刀也没问题的,觅儿,等你身体好了再刺徒弟一刀。”
一滴温热的泪水流进姜觅的颈窝里,一滴又一滴,是他埋在她的颈边低泣。
“为什么做师父的就得原谅徒弟啊?是不是无论徒弟做了任何错事,都值得被原谅。”
情绪激动起来,姜觅眼圈发红,竭力维持的冷静开始崩掉,她低吼道:
“师父也是师父的徒弟,我以前也是有师父的。”
她也是有师父的,他凭什么这么欺负她。
本来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实现当初的约定见到师父了,明明只差一点点而已。
“师父,师父……”他苍白无力地道歉,“是我对不起你,往后余生,徒弟会倾尽所有的补偿你。”
“我不要你的补偿。”
孱弱的身体经不起动怒,姜觅感到胸闷气短,恨声开口:
“你走,离开这里永远不要出现就是最好的补偿。”
“徒弟不走,这辈子赖定你了。”
眼中的泪花被月光映得生动涟涟,他抬起头,就这样用一双动人的黑眸深深凝睇着她:
“觅儿你天生就适合我,你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所以生而同衾,死亦同穴。”
哪知姜觅猛地推开他,坐起身子拖过旁边的枕头一下一下朝他脸上砸去,哭了出来:
“你滚,滚啊,收起你自以为是的深情,欺骗、诱奸、囚禁……桩桩件件那件不是你做的!”
“你让我恶心,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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