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前……”她突然扯住他,仰首望着那张好看的脸时,难过的快要说不下去,轻轻道:
“以前也被这样对待过吗?”
“徒弟没有。”
安抚性地捏了捏她的手,他的神色愈发温和:“我很幸运,可以说是被捕进月阁的化妖中最幸
运的一个,遇见了你。”
他道:“月阁给化妖分了等级,下品,中品,上品。这里的这些,都是单纯为了满足肉欲的下
品货色,至于中品和上品,藏在地宫的其它地方。”
姜觅所见的不过是地宫一隅,月阁存在数百年,关押的不可能只有眼前这几十个。
被划为中品和上品的化妖,得到的待遇会好一些,虽然免不了遭受屈辱折磨,但至少还有保留
理智的机会。
对于质量极好的化妖,月阁会考虑保留他们的初次。
毕竟,即使果子再鲜美,但谁愿意花大价钱去买被咬过一口的呢?
在关着化猫少年的铁笼前蹲下,伏城开了锁,然后将那一串从瘦小男子腰间扯下的钥匙放到小
少年的手心。
“你是化蛇?”化猫少年钻出笼子,看着那条暗光涌动的蛇尾,喃喃道:“化蛇族真的现世
了,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
他又悲又喜,眼中有了水光,语气却是极其的愤恨:
“玄天妖尊真的回来了,杀光月阁,杀光所有修士!”
伏城朝他点头,只道:“先将这些化妖放出去,一刻钟后,会有其它化妖来救你们。”
“不,化蛇阿兄,你先出去吧。”
那小少年摇了摇头,被捕入月阁后,他已习惯了赤身露体,但见姜觅是个女子,还是弯腰扒下
了尸体的衣服穿上。
他很平静地走到摆了一张桌子的角落里,抱起两个酒坛,边走边洒,然后松开手,畅快地看着
酒坛裂成几片。
他拿起烛火朝地上扔的时候,姜觅阻止了他。
她问:“你做什么?”
“看不出来吗?”那小少年恶声恶气地朝她道:“我要杀死她们。”
随后,他朝姜觅吐出一口唾沫,“滚开。”
姜觅眼也没眨,倒是伏城率先怒了,走上前将他们拉开,拿袖子擦去沾在姜觅衣襟的唾液后,
转头看向化猫少年的眼神很不善。
“化蛇阿兄,我叫阿木。”这只叫阿木的化猫一脸濡慕的看着伏城,低低地道:
“如果以后,以后你遇见了我的父母,告诉他们不要找我了,就说阿木已经死了。”
姜觅心底难过,轻轻开口:“你们的苦难已经结束了,好好活着,一切都会过去的。”
“一切都不会过去的!”
阿木狠狠瞪着她,喉咙里爆发出尖锐的反驳,他恨得咬牙切齿:
“永远不会!所有关在这里的化妖早成了离不开男人就活不下去的贱货,我们永远渴望肉欲,
永远是性奴,就算离开,也会沦为世人耻笑淫辱的对象,这一生已经毁了。”
她是在场唯一的人类修士,一瞬间,阿木将所有的仇恨对准了她。
“不是的。”姜觅依旧温和,握住了他的手,道:
“总会有办法的,人生没有绝路可言,我们不要自己把路堵死。”
“你怎么还不明白呀?”
太久没有被这样温柔对待了,她的态度让阿木的情绪缓和不少,鼻头一酸,哽咽着:
“就算出去了又能怎样?我们拿什么脸面去面对父母,又是否真的有勇气去承受长达一辈子的
流言蜚语。世人只会用怜悯又施舍的语气,‘好心地’一遍又一遍的论证我们被月阁调教得有
多淫贱。”
末了,他哭着对沉默无言的女子说:
“没有经历过,就不要轻意说出安慰的话,你只是又一次割开了我们的伤口而已。”
悲怆席卷了姜觅的心底,她侧过脸去,一行眼泪滑过。
“你不想出去报仇吗?”见阿木哭个不停,伏城的心难得地软了软,“随我出去,将那些修士
一刀一刀地凌迟,怎么样?”
“好。”阿木竟应了,指着他们来时的出口道:
“化蛇阿兄,你们先回到入口,壁面左侧有一块凸起,是通往地宫其它地方的开关。你们先去
救那些化妖,等我放了这边的就同你们汇合。”
阿木的态度转变太快,伏城怀疑地道:“你是想支开我们还是?”
他继续道:“减轻自己唯一的痛苦,就是增加敌人的痛苦,不要傻到寻死,知道吗?”
“我知道的。”阿木擦了擦眼泪,努力挤出一个笑脸来,“我想跟着你,然后杀光月阁的所有
修士。”
他们走到拐角时,化猫少年突然追了出来,他站在烛光的阴影里,被阴暗笼住的小脸看不清神
色,轻轻地问伏城:
“阿兄,你会杀掉月阁阁主吗?”
伏城点了点头,沉声道:“会。”
嘴唇开合了一下,阿木的声音轻的微不可闻,“谢谢。”
入口的壁面左侧根本没有开关,他们察觉有异,刚要折回去时,已经晚了。
地宫内浓烟滚滚,大火吞噬了一切。
令人酥骨的呻吟声交织着烈火的灼烧声宛如一曲淫靡的绝唱,而后呻吟渐低,皮开肉绽的噼啪
声响接踵而来。
阿木重新爬回了笼子里。
那把柔软的小腰扭成各种妖娆姿态
“别去了。”他拦住姜觅,浓密有致的眼睫微微垂下,“这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那其他化妖呢?”
“都死了。”
热潮喷涌而来,烧光空气后令人感到窒息。
火苗已经烧到了脚边,这地方不能待了,伏城直接将姜觅抗在肩头,疾风一样地离开。
伏苍率领一干下属赶到之时,就看见他们的少主浑身冒烟,小心地放下肩上的女子,而后干咳
不停。
伏城拧起眉头,喝问:“怎么才来?”
“少主,我们遭到了修士的偷袭。”指了指远处的一具红裙女尸,伏苍道:
“带头的是这个叫娇娘的红衣女修,但奇怪的是,月阁阁主一直没出现。”
伏城牵起姜觅,对一干下属施令,“先回去吧。”
姜觅问:“你不去杀阁主?”
“觅儿想我现在就去?”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直直锁住姜觅,伏城像是看穿她的心事般,“我会去的,但前提是先关好
你。”
他笑:“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哪怕一秒。”
回去的路上,两人各自心事重重。
“与天斗,与命争,修士修行本是为了追求飞升,与天地同寿。”
高空中,云雾飘过,姜觅极目望向远方,说:
“战斗和掠夺,是三界的生存之道,也是杀人见血的强盗理论,可飞升者寥寥,而命丧修行之
路的有辜、无辜者又何其多。”
她继续道:“贪欲滋生邪念,又没有相应的制度和规则来约束,罪恶便如洪水泛滥,一发不可
收拾。”
伏城望着下方距离渐近的蛇宫,边催出气劲加快了飞行速度,边道:
“人世本相罢了,师父何故如此感慨?”
“是啊,三界本相。”她说,“杀戮不会停止,只要这世上有灵根,有灵气,还可以修行,理
想平和的大同世界永远不会到来。”
姜觅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少年,那一眼,少年容颜依旧,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疲累。
她突然想到,情也好,爱也好,究其本质都是见色闻声,而后起念动心。
爱情是否真的如此重要?值得自己放下一切,被囚禁,丢了自由。
她就这样想着,脑中又生出了另一个念头。
真想离开这个世界啊,什么也不要,连他也不要,这份感情真的让她太累太累了。
这个念头一出,灵台清明,姜觅忽地感觉体内有什么东西在冲破桎梏。
全身发烫,似有灵力周游体内,她下意识地在心中默念起逍遥经的经诀。
虽然依旧使不出灵力,但姜觅能感觉,能感觉到那颗破损的道心在缓慢修复,原先裂开的缝隙
紧密了些许。
这一刻,姜觅快要喜极而泣。
可万分不敢让他发现,她不动声色地低头,咬住下唇,两只手攥成拳头握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