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节(1 / 2)

父亲的心,也是碎碎叨叨的。

吵来吵去,也架不住女儿自己喜欢,欢欢喜喜的准备嫁妆,挂红吃酒,富贵花开。

依旧是夜,院子里的灯笼通亮,林皎睡相依旧难看,宋巅把她压在脸下的手拿出来,又给她盖好薄被,挣着眼,看着头顶的福字团花,他感觉自己老了,深切的感觉到,身体不如以前,连精力也退后,但,身侧的女人还是个原先的样子,只不过,眼角也多了细纹,以前喜欢吃辣的酸的,现在都不爱,净挑捡素淡的吃,他这十年来没一天让她松快,成日里担惊受怕,丈夫儿子都在战场,她怎么能安下心睡觉。

男人翻身,面对着她,细细描绘着她的形状,眼睛,鼻子,朱唇,下巴,脸颊…

这是宋巅疲于战场的五十岁,是林皎稳坐后方,信心满满却深夜担忧的,四十五岁。

接下来,是最后的十年。

今个儿,林皎陪着宋巅出去逛了一圈,回来就咳嗽不止,她担心,晚间伺候他喝了药,一直坐在床头,双眸里含着水意,却迟迟不落,他年轻时就不会照料自己的身体,不要命的消耗,这会儿,怎么也补不上了。

不大会儿,有人掀起厚帘子进来,宋謇齐夫妻俩带着八岁半的小子进来,急切的问大夫情况,他的父亲是英雄,无比强大的存在,他接受不了,按着母亲,让她坐着,近前说话,“爹,我已经派人去接小妹了,让她回来看雪,行不行?”

宋巅放下捂在嘴边的帕子,急喘两声,声音依旧沉沉,“嗯,下雪了?”

林皎怕他说话多了,又要咳嗽,手心轻拍着他后背,柔和劝着,“你别说话了,我给你熬的冰糖雪梨,喝一碗?”

见他点头,宋謇齐亲自去端,艰难的喝了几口,又开始剧烈的咳嗽。

“你们回去吧,明个儿再来。”

林皎撵走他们,拖鞋上床,拽出来他手中紧攥的帕子,摊开来,一片鲜红,她瞬间就扑簌簌的掉眼泪,“你干嘛藏着?”

她害怕,她害怕自己一个人。

宋巅许久不见她撒娇,靠近牵起她手,安慰道,“别哭,我看着心疼。”

她抽吸下鼻子,继续扎他的心,“你心疼就快点好起来,我,我,我不能没有你…”

说罢,林皎俯在他腰间嚎啕大哭,她这一年里,日日担心的睡不着觉,近来才发现他藏帕子的事,果然,咳血了,她受不了,受不了…

男人反而没露出痛苦的神色,自若说道,“你忘了?岳父教会你的第一样东西是什么?”

“死亡,人从生下来,就注定了要死亡。就像,睡觉,我只不过困乏,想先睡一会儿,你还没困呢,就多玩一阵,我等着你,好不好?”

哄着她睡下,她累了,许多天夜里,都被他吵的睡不着觉。

抱着她,胸腔里控制不住的翻腾,用帕子紧捂住,压抑着不咳嗽,顺着她的长发,莫名的想起句话,这个世界上,只有两样东西,是你遮掩不住的,一个是贫穷,一个是,咳嗽。

立春的后一天是新年,永昌王府里,一家人坐在圆桌上吃年夜饭,宋巅看着小女儿高兴,反常的喝了两杯酒,等到鞭炮声传来,他才背过身去咳嗽几声,又若无其事的转回来,众人都高兴,大孙儿写了副字送给他,楷书的四个字,四世同堂。

年后,宋巅越来越严重,什么都吃不下去,林皎眼见着他的身体逐渐衰败不堪,却没瞧见自己亦是几夜就白了半边的头发,夜里,子女们都在外头等着,他坐起来跟她怀念,“我做了个梦,你是个胆小鬼,连被人推湖里,回来都不敢跟我告状,做事毛毛躁躁的,天天打扮的像个老婆子,你说,我怎么就看上你了呢?”

林皎一句话也说不出,就是憋着眼泪听。

“我这一生,对的起朝廷,对的起永昌百姓,唯独,对不起你,和两个孩子,让你们非得随着我的意愿走,对不起了,我的皎皎…”

永昌王于正月末,病逝,享年六十一岁,其一生戎马,立下战功赫赫,是两朝唯一的一位异姓王,其改变了整个朝代的政治版图,一生都奉献给守卫边疆,后世传名留唱。

其妻丹阳郡主,于一月末病逝,相隔仅有一月,其是为女性争取地位的第一人,也是女子学院的创始人,还是主导女子学医行医的提出者,丹青观,后世被改名为丹阳女子学院,以此来纪念鸣谢。

大晋朝的京城中,突然刮起了话本风潮,由永昌王和丹阳郡主为原型的动人故事,其开篇题为,雪落无痕寒中陌,再世相逢春来渡。

我愿与你,再世相逢,共度春风。

全文完。

第99章 番外1出口

丑时一刻, 大成林猫着腰再次踮脚进殿催促, “陛下,已过三更了,您快去歇息吧。”

御案前的龙头在明亮的烛火下,映衬的目眦尽裂, 张牙舞爪,瘆人的很。

他看着圣上朱笔停顿,勾勒后将折子合上, 扔至一侧, 重新又翻开一本,快速浏览,丝毫没有起身的样子。

这可怎么办呦,太妃娘娘前儿还问来着,是不是这批新进的秀女不遭喜欢啊?

怎么个个都干净着身子从储秀宫出去?

他个无根的太监, 能怎么着?强按牛喝水, 不提有没有那胆子,就是有,他也没那瓷器?

拂尘搭在手腕处,略前倾一动,后头紧随的敬事房大太监托着盛满妃嫔赍牌的银盘, 高高举过头顶,恭敬又谨慎的嗓音在空寂的大殿里,敲出来个回音儿。

“请陛下翻牌子。”

年轻的帝王最该多情的一双桃花眸子里,暗藏怒火, 这帮狗奴才,瞎起什么哄。

“大胆。”

朱笔从案前摔下,伴着帝王的雷霆之怒。

得嘞,敬事房就得换人喽。

宫廷里的太监如江海之鲫,数之不尽,用之不竭,唯有一处,在当朝最为尴尬,就是块足金的硬铁板。

谁去也踢不动。

巧了,原先在太极殿伺候郑国公的小隋子,招了红眼,分配过去,由下头人顶了他那缺口,后来一打听,才知道,那人认了太妃娘娘跟前的大太监当干爹,瞧着他这活计赏银多,才撺掇着给他调走,自己顶上。

缺德带冒烟的。

国公爷是那么好伺候的吗?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那副德行,嘟囔是嘟囔,还是得随着内务府的人收拾妥帖去敬事房。

敬事房,乃为专司皇帝合寝之事者也,小隋子初来乍到,不敢妄动,听着前头那个被罚去蚕室行刑,他更加心惊胆战,历年来,都是争抢着才能进的宝地,为何今朝人人避如蛇蝎?

他纳闷的想,归根结底在于陛下,空荡的屋子只他一人,眼角扫着那泛着莹莹绿光的赍牌,仔细思量,不喜欢翻牌子,不喜欢妃嫔,不喜欢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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