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姝十分随意地往后一靠,有恃无恐地望着他,轻轻地笑:“酒嘛……当然是年份越久越好喝,刚瞧见学弟的时候,可不是——”
没等她说完,沈遇书就伸手按住了她后颈,俯过身贴在她耳边说:“这就是学姐拒绝我那么多次的原因?”
坐没个坐姿的颜姝,被他强行抬起了一点颈骨连接的脊背,还没等她说出点调戏的话,就被沈遇书微凉的嘴唇堵了回去,倒是没有深.吻。
可能学霸还是要点面子,没在第三个人在场的时候给她来点实质性的惩罚,稍稍用力贴了下颜姝的唇后,轻轻地说:“看来我做得还不够。”
颜姝定定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装死。
沈遇书从鼻腔里呼出口气,不甘心,好不容易推开的一点缝隙——
难道在今天就要关上了?
回了澜禾,颜姝进门后,下意识要关门——
被沈遇书手疾眼快地挡住,放开绳的凯撒溜进来,他也跟着挤进来,半开玩笑地说:“连狗都不要了?”
颜姝反常地没有回答,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目光直愣愣地看着某个方向。
沈遇书顺势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淡化了,除了一架钢琴,仍旧什么都没有。以他对心理学的敏锐程度,心里顿时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但他不确定她到底是看见了什么,还是单纯地发散目光。
颜姝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好像这样才能站稳,她忽然说:“妈妈一定很恨我,但我接受——
“我也好想去陪她。”
沈遇书听不得这样的话,沉了声:“谁让你自作多情!阿姨不一定想让你陪。”
他发现了,她今天和往常很不一样,往常都是偏狂躁,今天却极度地抑郁、压抑。在墓园勉强保持的正常,似乎是她在强行压制,一回到到家,所有的负面情绪和压了多年的阴影就喷涌而出。
“不是的!”颜姝陡然大声反驳她,一下子没了防备:“她有陪我的,她一直有陪在我身边,监督我看管我。”
空气瞬间安静,她也愣住了,有些不敢置信自己就这么说了出来。
沈遇书瞳孔骤缩,脑子里像有一个定时炸l弹爆炸开来,争先恐后地闪现出很多画面——
平安夜的晚上,她说:“沈遇书,你看我家院子是不是有人?”
她在家里的时候,总会冷不丁地直勾勾看向某一处。刚刚出墓园,她差点摔倒的反应。
今天早上,她说,“妈妈一直都喜欢吃蛋糕。”
为什么是“一直”,而不是以前或者生前?
那晚,是她在暗示自己,她在尝试给他发出“信号”,让他救她?
爆炸后,沈遇书耳畔轰鸣不断,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反握住颜姝的手。他黑而亮的双眸注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求证:“学姐,你是不是能看见阿姨?是不是……早就出现了幻觉。”
他无法想象,她到底有多严重,她是如何瞒过了所有人,包括自己的医生?装成一个正常人,独自在黑夜里面对一个逝去的人站到自己面前。
如果没人闯进她心门,是不是这辈子都这样了,还是说——
不知道哪个夜晚,就会被她自己折磨而死。
他完全不敢想下去,每一个猜想,都像是往他的心脏深深割上一刀。
颜姝却忽然笑了出来,看着他轻声问:“为什么是幻觉?而不是我妈妈根本没有死?”
死了,她为什么还能见到?
还能听见她对自己说话。
“对。”沈遇书没有去纠正她的“错误”,下一秒将她抱进怀里,顺着她轻声说:“她没有死。”
闻言,颜姝没有丝毫缓和,反倒猝不及防地崩溃了:“不,她死了!”
“她死了……”
颜姝不由自主地掉下眼泪,哭得面无表情,她一直都知道她死了。
她从来没有用假象欺骗自己。
可是,只要能看见,也是好的,她不想告诉任何人,不想让妈妈消失。
但她也好害怕,也好想做一个真正的正常人。
她被来回拉扯了近十年,好难受,好痛苦啊。
……死了算了。
沈遇书僵了瞬,头回这么手足无措,那些面对病人的正确措施,在对上颜姝的表情,随着头脑的一片空白也一起灰飞烟灭了。
颜姝抬起眼皮,视线在空旷的客厅里缓慢绕了一圈,她的瞳孔是聚焦的,仿佛在追逐着一个移动的人影。
她看到了,妈妈看了过来……
妈妈好像不高兴。
颜姝随着视线的移动,眼睛越渐睁大,眼眶里仿佛有两只鬼手,在将她的眼球往外推。她蓦地推开沈遇书,发了疯似的朝他吼:“你出去!出去啊!”
这种时候沈遇书怎么可能听之任之,握住她手腕强行把她纳入自己怀里箍住,一手捂住她眼睛,放低了声线,又缓和又轻柔地说:“学姐,对不起,是我没有听出你的暗示,别怕,让我在这儿陪你好不好?”
他很想和她分担她的感受,她的痛苦;很想体验她从那么小开始,都是如何过来的。
她第一次“看见”妈妈的时候,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