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今年的开学典礼后就是南府学堂借鉴帝国的月亮湾学院的第一次大集训,卿尚德却是知道的。
这件事甚至连燕玑都不知道,他也是在后来才听卿尚德跟他说起当年在南府的事情的时候方才知晓的。当年的燕玑在校门口迎接到了当时还不过是个南府小总督的赵轩,第二天连本该上场演讲的开学典礼都没有参加就出了门——收拾东西跟着赵轩去了一趟龙岛,替他做保镖。
卿尚德有些懊恼地一边穿衣一边想到,他到底是没有来得及提醒燕玑,万一他又跟着那个赵总督去了龙岛,那他到底还重生回来干什么呢?
燕十三的心眼儿死,一旦认定这个人值得自己效忠,那即便是卿尚德来了也未必能够说动他改变主意的。
怎么办?
来自江南世家的小少年被卿尚德的对床给按着,心里有些火气,不仅恼火外面敲锣打鼓的人,还将抱住他的那个人给怨恨上了,最里面一时有些不干不净的。
卿尚德凉凉地扫了他一眼,本来收拾整齐准备出门的动作当即一滞。他默默地退了回来,看向那两个滚成一团的年轻人,想了想,开口道:“李小少爷,你总不是被家里撵着来上南府学堂的吧?既然是你自己想要来的,那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最好马上放弃跟这个同学死拼到底的念头,现在就起来把自己的衣服给穿好。外面的人是学生会的,你要是不乖乖听话,他们可是会杀鸡儆猴的——”
他说着,笑了笑:“——李少爷,我想你也不会想要灰溜溜的被赶回家吧?你爷爷不让你出来上学堂,不就是看准了你做不成大事么?做不成大事的男人,倒还不如在家里守着那一亩三分地,巴望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来得好呢。”
“您说——我说得这是个道理吗?”
原本扭打在一起的两个人渐渐地松开了手。
事实上也只有李少爷他一个人一直在死缠烂打,而另外一个看着就占据了上风却始终没有下什么狠手,大约是个憨厚老实的乡下孩子。
“哼。”
李少爷终于松开手,从地上拍拍屁股爬了起来,在起来之前还不忘朝着卿尚德的对床冷哼一声,以示自己并不是打不过对方,而是不屑于跟对方打下去。
卿尚德没有理会这个少爷,反而伸出手将地上的那个对床给拉了起来,冲着他道:“我叫卿尚德,很高兴认识你。”
卿尚德的对床愣了一下,连忙有些局促地伸出自己的手拉住了卿尚德的手,憨厚地笑了起来,道:“我叫周向宗,是北边黄土原来的人。俺……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
“那你最好尽快收拾一下出来,还有三十秒时间。”卿尚德笑眯眯道,看起来分外的人畜无害,根本与前世的那个老狐狸总长沾不上一丁点儿边。
话音未落,他松开了周向宗的手,还补充了一句:“学生会的人特别不喜欢迟到早退,当然,还有违纪。”
卿尚德收回了手,默默地走向了门外。
他的东西早就收拾好了,跟这些新生不一样,卿尚德毕竟是经历过了几十年戎马倥偬的老将了,收拾内务不过一分钟,这项记录一直保持到他退休。
这些毛头小子还有的磨练呢。
他走出门外,忍不住笑了。
年轻的感觉真好。
当然,最好的是燕玑还在。
没有比这件事情更好的消息了。
卿尚德曾经入校时被分配到的不是这一间宿舍,但是这并不妨碍他知道来这一栋宿舍楼里给新生“下马威”的那个学长是谁。
郑重。
曾经的西府第一将领,赵轩真正的心腹,也是间接促成了燕玑被送进帝国人的教化场的帮凶之一。
楼道里的锣鼓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了,有的只是那些朝气蓬勃、睡眼朦胧的少年们或干净整洁或邋里邋遢的着装。
卿尚德忍不住低下头审视了自己的着装一眼,整整齐齐干干净净规规矩矩,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能从中挑出什么错儿来。
啧,两世为人啊。
他这样盯着自己,就听到走廊的那一头,靠近楼道的地方传来了一阵马靴砸在地面上的声音,很沉,很稳。
那个人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他经过了负责在这一层楼敲锣打鼓的学生会成员面前,走到了距离卿尚德不远的地方。
那里正好是整层楼走廊的中央。
“知道我是谁吗?”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了这个问题,嘴角啜着似笑非笑的微妙表情,眼神里潜藏着无限的云谲波诡。
“不知道也没有关系——”
“郑重!您是郑重学长!”
一个声音在卿尚德的耳边突兀地冒了出来,似乎还带着几分不自觉的傲然之意。
卿尚德不用别过脸看就能知道,那个出声的人正是跟他一个宿舍的李家小少爷。
太年轻。
他忍不住又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这个江南李氏,就是燕玑的那名来历成谜的武师傅所提到过的护国战争里的李将军所出的家族。
可怜李将军一世英名,青年时毅然决然投身戎马,满怀一腔热血却终究凉透成冰,宁愿寄情江南秀丽山水,也不再出山过问世事。
他还约束本家子弟——风雅逍遥,莫问天下。
奈何出了这么一个李小少爷,心高气傲,私自上了南府,同样理想抱负,最后却沦为了帝国人在打下半个大周后的走狗,什么脸面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