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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你——不会像他们一样鄙夷我呢?”燕玑抬头,“毕竟我……喜欢的是男人啊。”

卿尚德的嘴唇抖了抖,他想开口说“不是这样的,喜欢男人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但是有些事,永远都不是那么容易理清楚弄明白的。

地平线那端的太阳已经完全沉入了地下,只剩下光芒万丈的火云与浅浅的天空蓝,飞鸟成群结队地返巢,被摔得破烂稀巴的车子停在一个缓坡底下的道路上,看样子不知道还能不能开。

燕玑以为自己是等不到答案了,这时候卿小哥却出人意料地开了口。

“我在学校里,曾经有一个好朋友。”他如是说。

“他跟我都是江南的同乡。”

“我们一起上的南府学堂,本来我们也可以一起建功立业。可是,他喜欢上了一个人,一个……和你我一样的男人。”

卿尚德痛苦地闭上眼:“那个人却只把他当个消遣玩意儿,后来他快要毕业时就跟我朋友断了。他倒是断得清清爽爽一干二净,拍拍屁股回去按照家里的要求娶了门当户对的大小姐。我的朋友他却动了真心,始终没有从那段虚情假意的感情里跳出来。”

“后来,那个人以优秀学员的身份回来做一次指导演讲,他们两个又在了一起。两人分分合合,过了将近一年,我的朋友在我们的毕业前夕,锁死了宿舍门,割腕了。等我从外面回来时,他已经……那……从水盆里涌出来……流到了门口。”

“如果这还不算什么,我只能告诉你,那个人在他生前践踏他的真心也就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情,我们这些外人无法置喙。可是,后来他们的事情被人披露出来,那个人居然动用关系将脏水全都泼在了我的朋友身上,把自己摘得干净。”

“燕师兄,你明白那种感觉吗?”

燕玑沉默了一个呼吸,他闭眸,道:“不知道。我永远都不希望自己明白这种感觉。”

“我是燕十三爷,只懂得怎样珍惜一个人。”

卿尚德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盯着这个人不想移开视线,他不明白世界上怎么会有一个燕玑是这样的,他不明白为什么这样的燕玑会喜欢自己……人生在世,哪里有什么都明白的呢?

燕玑非常之小心翼翼地趁着气氛不错,羽毛一样地在卿小哥薄凉的唇瓣上偷了一个香,马上反手拉开车门,一跃而下,语无伦次道:“我、我我去修车了!”

卿尚德呆呆地抬起手摸了摸带了点温度的唇瓣,他的嘴角忽然高高扬起。

怎么办?好像有点心动呢。

第三章爷的人(下)

燕玑掀开了车前盖,里面的东西表面上看着还好,但是不知道有没有出什么隐型的毛病。他看了一眼自己划开一个大口子的左手,想了想,还是抬起来准备舔一舔伤口。

他的手抬到肩膀附近,正要低头,却被身后的卿小哥给一把攥住了手腕。

“别动。”

燕玑抬头看他。

“我来,你的手受伤了。”

说着,他把手伸向车前盖里面,结果燕玑拦都来不及拦他,卿小哥就被烫伤了一块皮。

“……”卿尚德懵逼地看着燕玑迅速地拉住自己的手,在自己的手上舔了舔,柔软湿润的触感从烫伤处传来,一直痒到心底。

好一会儿,他的三魂七魄好像都飞散到了天外,终于回过魂来,他强忍着浮想联翩,哑声道:“你真的会修车?”

燕玑毫不掩饰自己的信任,回答道:“我当年准备留洋的时候,在港城待过一段时间,找了份修车的活计赚点钱糊口。”

卿尚德似乎能从他不经意的态度里窥见燕玑的当年——与家中决裂,流落街头,勉强维生,在异国他乡孤独的漂泊。

燕玑的手上还有着很多如今已经淡下去的伤痕,看不如何清楚,但是依然存在。

这是他的过去,那个没有自己的过去。

“长官,谢谢你。”

卿尚德自己都不知道地将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他望着燕玑,心里有一万种字眼随时都可能跟着这一句话涌出喉咙,可是事实上他一个字都冒不出来。

两个人静静地对视着,仿佛可以如此一直到天荒地老。

他们这一次被活生生地绑出了南城,南城路远,距离这儿最近的一座城是个古城。

老的城墙,老的青砖黛瓦,老的人。

燕玑早几年来过这座城,十分自然地就带着卿小哥去掰了一个下午的馍馍,看烟熏火燎的破店门口人来人往。

他给他讲了很多从前的事,譬如自己年少时那混不吝的性子,譬如自己意气风发时蒙着并没有什么用的脸在城里劫富济贫,譬如在外面时学校里的某个特别严厉的教头总是给自己带老婆做的难吃得要命的熏鱼三明治……卿尚德看着燕玑一点一点地向着自己勾勒出他从前的故事,眼睛里闪闪发亮的就好像是金子。

卿小哥动了动喉结,长叹一口气,面露无奈地给燕十三也讲起了自己的从前。

他是江南人,祖籍江南,出生在一条摇摇晃晃的乌篷船上,祖家大旱,跟着贫穷的父母上燕城求一条生路。

在路上以及初在京城安定下来的那些日子应该算是他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里,最美好的一段了。

可惜这一段美好的记忆就在他们家的日子有所好转之时遇上了难以挽回的断崖——他爹染了不该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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