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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静室内燃着冷淡檀香,伴随着青年清朗诵读之音,听者无不心静神宁,即便是再心浮气躁之人也该能静心打坐才是——可偏偏,静不下心的,是诵经之人。
淡色的薄唇开启又阖上,最终吐出幽幽叹息不再做此等多余之事。沈和光的目光看向正在玉榻上安睡的扶珩,越看便越觉得疑惑。
他的先生,是引他拾道之人,怎会是如此、如此……更糟糕的话,沈和光说不出口,便是想也敢不敢想。可他脑海里又浮现扶珩垂泪呻吟的脸,便又觉得心中躁动。
他又开始念清心咒了,尽管没什么用。
沈和光本体已经回到灵泉旁静修打坐,留在这里看守扶珩和结界的,不过是带扶珩回来的那具身外化身,只分得了本体一丝元神而已。只要沈和光本体修复好道心,他自然也不会心乱。
沈和光看向眼前支撑起结界的妖丹,时不时就会震颤两下,看起来随时都要破裂的样子,却维持了衍天峰结界数十年,为沈和光挡住了从不间断的天罚雷劫。
他出身仙门世家,自小天资优越,入得仙踪以后更是在推演卜问一道上惊艳才绝。可此法窥探天道,若是顺着天道之意也便罢了,偏偏他卜算到不该自己知晓的事情。
天道震怒,雷劫降临,哪是他一个小小道修能够抵抗得了。只消一道天雷,便劈得沈和光差点魂飞魄散,幸好他师尊出手,护住沈和光被劈出本体的残存灵识。
但即便是师尊,也无法抵挡天劫。沈和光以为自己死定了,却不想有一青年来此,声称能救下他。
那青年赐予他一颗血玉妖丹,据说是妖界拥有最强结界血蝠的世代结晶,师尊用其构筑结界,护住他本体。
可沈和光的灵识仍然残缺,即便有灵力温养着,也无法回到本体。那青年又说,为其制作一具身外化身,转世凡间体味人世白苦。
一方面消解天道愤怒,一方面温养灵体。
他残存的灵识被师尊抹去记忆,投入凡间婴儿体内重活一世,便遇见了扶珩。
他在凡间短短二十年寿命,一直有扶珩的影子,他习惯了叫他先生,也自称学生。虽然未上过扶珩的课,却是扶珩重新引他拾起心中之道,忆起前尘往事,返回飘渺仙宗。
待见到师尊时,他将凡间之事尽数说出。师尊脸上露出思索之色,随后丢给他一张画像。
“这人,便是当初赐你妖玉守住你身体之人。”
那画上画得,正是他凡间所遇的教书先生,扶珩。
沈和光是修道之人,又比普通修士更加在乎因果报应。扶珩救他性命引他向道,当是大恩大德无以为报。遂这数年间他虽然无法离开衍天峰,却一直再用身外化身寻找扶珩。
哪里知道,再见先生,他会以这样的行为“报恩”呢。
假借报恩之口,不过是趁人之危、以泄私欲,沈和光更觉羞耻愧疚,心下难安。
扶珩醒来的时候,便见着沈和光背对着他念念有词。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两眼,便知道不是沈和光的本体。
他出声打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分身,询问沈和光的下落?。
“学生本体修炼出了些岔子,正在寒潭闭关。”
“修炼出了岔子?”扶珩狐疑看他一眼,显然是有些惊讶,上辈子沈和光天赋奇绝,可谓是天之骄子,修炼稳稳当当从未遇见过什么瓶颈。
沈和光确实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道心受损的事,这下被人怀疑,更觉得耳热,心虚得很,好在扶珩没有继续追问细情。
“既然你本体闭关,这妖玉结界便是由你看护?”
“是,只是学生化身修为不高,若是妖玉结界有变,学生本体便会出关。”
两人又简单询问两句,扶珩便借故要休息,让沈和光离开了。
如此一来,沈和光不仅本体被困衍天峰,就连这身外化身恐怕也轻易不能离开结界之外。于扶珩来说,自然是好事一件。
再过不久主角受就会拜入飘渺仙宗门下。虽然他抢了主角机缘,以主角的灵根天资,绝不可能在外门弟子大比中胜出,按理说绝不可能进入衍天峰。
但扶珩不敢轻视主角受的光环,沈和光被困衍天峰当然更好。他要的,是沈和光和封誉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而且沈和光不能离开衍天峰,于他行事显然是更加方便了。至于昨夜那场欢好,权当是梦吧。
倘若是前世,能与仰慕倾恋之人求得鱼水之欢,他怕是死也甘之如饴。可到底现在的扶珩是不一样了,沈和光于他,不过是上辈子求而不得的幻梦,早在他被赶下飘渺仙宗时,这梦便醒了。
沈和光……
他念出这名字,甚至觉得很是陌生。
沈和光已经可以暂时搁置一边,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封誉和秦越。两人是青梅竹马。秦越自小喜欢跟着封誉,遭遇灭族之灾后,秦越更是没了主心骨,颇
', ' ')('为依赖他。
但入了缥缈仙宗后,秦越因为单火灵根直接进入了内门。而封誉却资质较差留在外门,等到外门弟子大比,才进入的衍天峰。原先一直被人照顾着的人,在这段时间突然成了封誉仰仗依赖的对象,便生出对封誉莫名的怜惜感。这段时间是两人离得较远的时候,同时也是秦越感情发生变化的时期。
他偏要在这时候横插一脚,让两人心生嫌隙,越走越远……让封誉众叛亲离,为天道所背弃。
从纳戒中倒出大量补充灵气的丹药,扶珩一口吞下,开始打坐运化。
待到正午时分,静室的玉榻上已经没了他的踪迹。于此同时,寒潭内静坐的沈和光忽然睁开眼,略有茫然地看着扶珩离去的方向。
为了修补道心,他该是松了口气的,却又不知为何有些怅然。许是这修行路上,难以逃开的劫难罢。
——
“从这过去,应该就是那老道说的仙界了。”
龙浔山的山巅一片平坦,少年所指方向便是万丈悬崖。二人正是艰难万分从攀上山顶的封誉和秦越。
封誉早上一起来,便拉着秦越往山上走。他看得明白,这几天包裹二人的黑雾不知是何原因已经散了,此刻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而秦越虽然还记挂着消失了扶珩,但想到扶珩身手不凡,说不定是提前走了,便也乖乖跟着一块来了。
谁知到了山顶,只看见万丈悬崖,和悬崖旁的一块巨石。
“限凡石。”封誉端详着这三个字,又看向石头后的断崖。
秦越已经在抱怨了:“那老道该不会是个江湖骗子吧,这石头后面就是悬崖,难道让我们跳下去不成。”
他们二人前来龙浔山,是有一老道指点。那老道说,爬上龙浔山,找到山上的限凡石,再往前踏出一步,就能进入仙界。
这话听起来虽然玄乎,但二人家族一夜间被血洗,种种异象都表明不是凡人所为,他们这才想着寻仙问道,好为父母亲族报仇。
两个人围着限凡石打转,都有些一筹莫展。若是按照老道说的,一步踏下去就是,可万一被骗了,岂不粉身碎骨?
正当这时,秦越忽然觉得胳膊被人抓住往后扯。他大惊失色,硬是被人拖下了悬崖!
“啊——”
听到他尖叫,封誉连忙抬头,只看到秦越后仰着向悬崖下倒。他忙跑过去想抓住秦越,却看到秦越瞬间消失在悬崖边。
一路相随的伙伴瞬间不见,饶是少年老成的封誉也呆滞了许久。
正失神着,没过一会悬崖边却传来声音。
“珩哥哥!怎么是你啊!你吓死我了!”
封誉听见扶珩浅笑着道歉,脸色有一瞬间古怪,接着便听秦越喊他。
“封誉,你快来,悬崖这边有桥,不会摔下去的。”
他这才大步踏过去,好像穿过一层若有若无的屏障,接着脚下便出现一座古旧的木桥。
而桥上,秦越正拉着扶珩的衣袍说笑。
扶珩持扇站在木桥上,白衣翻飞,笑容潇洒,倒有几分仙人姿态。可偏偏封誉一看见他的脸,脸色就很是古怪。
再次和封誉暗中打量的视线对上,少年像是被火烫着了,立刻又偏过脸。
扶珩暗中奇怪,似乎自己消失这一晚上,主角受对自己的戒心更强了。他只是抢了主角受的一个机缘而已,不至于这么快被发现马脚吧?自己再怎么说也救了两人一次。
罢了,他要是能参透万人迷的想法,也不会在上辈子沦落成可怜的炮灰了。
三人过了木桥,眼前风景瞬间变了。热闹犹如凡间集市,两边是林立高楼、各种商铺,来来往往修士攀谈说笑。天上时不时有流光一闪而过,原是乘坐仙器的修士赶路。
秦越眼睛都看呆了,一直哇塞个不停,就连封誉脸上也有些震惊。难得看见两人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扶珩摇着扇子欣赏,等他二人回神。
“珩哥哥,你怎么一点也不奇怪啊,你来过这里吗?”
“我不是与你们说过,我是来求仙问道的嘛。”扶珩笑道:“几年前我便来过这里,不过无功而返,今天这里这么热闹你可知为何?”
秦越摇头,满脸敬仰看他。
“也算你们幸运,再过几天,这飘渺仙宗便要大开门户,广收弟子,不单单是仙门世家,也有许多凡人来此。”
他一合扇,目光放得极远,不知看向何处道:“若拜入飘渺仙宗,便是踏入仙道了。”
小说里的主角总是有这各种各样不得不拜入仙门的原因,譬如封誉和秦越二人的血仇。而像他这种路人甲小炮灰,当初寻仙的理由也很单纯。
想活的久一点罢了。
结果他反倒两辈子都没活到二十岁,还不如普通凡人。
扶珩情绪低落,两人都有所察觉。封誉只不动声色地打量,秦越却直接上手拉他,似乎是在劝慰扶珩。
小竹马真是贴心,怪不得是第一个拥有万人迷的小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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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感叹一声,扶珩低头又对他们笑:“走吧,带你们去吃饭。”
带两个初入仙界的小子饱餐一顿,看秦越兴致高涨,扶珩又拉着这两个人在街市上看了许久。
这里头的交易多少灵符法宝,甚至还有斗法的擂台。毕竟是凡人与修者交汇的地方,就连秦楼楚馆都显得仙气飘飘宛如仙境。
虽然大多是凡人用不着,修者看不上的东西,但俗话说大隐隐于市,也总有些人喜欢在这坊市里捡漏。
想到不日就要进仙宗内,扶珩摸了摸自己的脸,沉思了一下,带着两人进了一家多宝阁。很快挑出一张容貌普通的人皮面具出来。
面具贴合在脸上,将那张漂亮的脸遮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扶珩之前的样子。秦越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珩哥哥,这个好丑。”
“小屁孩,没有审美!”扶珩拍他狗头。
虽然沈和光被困衍天峰,但入门大比挑选弟子的时候,他肯定还是会代表衍天峰出现的。凡人做的人皮面具,因为不是幻术,放在茫茫人海里反而不会被发现。
至于两个少年的疑问,随便编了个借口称自己在飘渺仙宗有仇人就是了。为了保险起见,扶珩还给自己编了个假名,秦珩,与秦越兄弟相称。
三日后飘渺仙宗正式招收弟子,秦越果然因为单火灵根成了内门弟子。而封誉却是四灵根,几乎与凡人无异。
听得测试结果,秦越一脸担忧,甚至大有封誉不能进入宗门自己也不去的意思。而主角自己却颇为冷静地接受了结果。
安抚了秦越好半天,他才红着眼眶乖乖答应一个人入内门。
至于扶珩自己,更是普通至极的三灵根,比起封誉也强不到哪去。他上辈子就知道自己是这个资质,便无所谓了。
两个资质差的自然住处也自然被分到一起。知道两个人住一个屋,就连自己资质奇差都没被打击到的封誉,面色却微微变了。
扶珩饶有兴趣地打量他,“你这么怕我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前辈说笑了。”封誉崩裂了一瞬的表情又变了回去,语气仍是淡淡。
就这样天天一副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样子,怎么就有那么多人喜欢呢?反正扶珩看他是怎么看怎么讨厌,难道就是因为同为受所以互相敌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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