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樊瞳带着满心的失落离开了第五大道10号小楼,吕律调当即发现自己眼前的电脑显示屏上突然现出了一片雪花,跟着几下闪亮之后,便一下子陷入了黑屏。吕律调连忙检验了电源和传输电缆,并没有发现任何过载烧断之类的现象,接着,她又快速的检查了所有的通讯设备,到了这个时候她这才发现,所有的通讯设备已经全部失去了作用。
吕律调刚刚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的紧张起来,但这一次比起刚才来却有很大的不同。上一次只是惊吓,是明摆浮搁的畏怕。但那个时候,她还能清楚地知道,危险来自窗外,她还可以有机会用一弹拒敌。但眼下困扰着她的则是一种莫名的恐惧,是深藏不露的威胁,因为她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就算此刻她的弹夹里已经压满了子弹,也不知该把枪口对准哪里。
起初,她还以为这只是由于天气变化的影响,才导致了北斗系统的通讯不畅,但是,当她发现手机和有线电话也无法使用的时候,她才确定,这是一场大战的前奏,吕律调紧张的想:哦,原来,信息干扰已经开始了!
于是,连“老爹”自己也不知道,他擅自采取的行动,竟然会起到一次战前的预警作用。而在此后的数小时里,一场海天大战果然便会在夜幕之下展开。从大洋的深处到数万米的高空,当今世界最先进的武器将会在同一时刻里发威,展开一场不为人知的空前对决,那时的吕律调是会为她此刻的惊悚而感到羞愧呢?还是会为她的倒霉运气而庆幸呢?不管怎样,眼下是不得而知的。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今天,战争多是在复杂电磁环境下进行的,施放电磁辐射和抗干扰已经成为敌对双方在攻防之前必先使用的招数,吕律调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此刻,虽然她仍旧免不了感到惊恐,但她却没有因此而陷于惊慌。她首先想到的是,应该尽快通知正在一线战斗的陈墨和舒展,当然还包括刚刚离开的樊瞳,以便使他们了解六处目前的情况,然后再设法与总部恢复通讯联系。她想,总部的战备值班肯定会发现六处通讯中断的状况,或许他们此刻也正遭受着电磁干扰,吕律调相信,总部一定会启动应急预案的,说不定,他们很快也会派人过来的。毕竟到了天明,六处的存留是要给出一个答案的。
其实,与陈墨同样有着军旅背景的吕律调非常熟悉目前的军事力量配比和特种装备的列装情况,她知道复杂电磁环境下的军事演练已经进行了多年,攻击性的特种信息武器也早已经装备了军队,她想,以如今的技术水平,攻击对方的通讯指挥系统,致盲甚至摧毁敌方的卫星都已不再话下,更何况消除这些普通的通讯干扰呢?总部的战备应急预案一启动,很快就会做出反击的,吕律调悄悄的安慰着自己。
但是,眼下我明敌暗的态势仍旧令她感到不安,敌人选在此时展开电磁攻击,意图虽然明显,但打击的具体方式和地点却难以判断。从眼下六处的实际情况来看,敌人偷袭六处本部的可能性并不大,谁会冒险对一个已经撤空了的基地投入重兵呢?
哦,这可真是一个多事的夜晚!吕律调面带忧虑的环顾了一下空旷的一楼大厅, 心里不由得一阵发慌,破损的窗子不时的吹进冷风来,吕律调禁不住打了一个冷战。她将压满了子弹的hkp7握在手上,透过窗子仰望起午夜的天空来。
头顶上,夜空深邃,薄云遮月,星光暗淡。周边里,黑影重重,冷风习习,灰尘扑面。她禁不住叹道:哦,好静的夜,好沉的空,好冷的风!倍觉孤单的吕律调背墙而立,她忽然觉得身后缺了一份依靠,肩头少了一份寄托。这让她不由得想起陈墨来,但那也仅仅是短短的一瞬,陈墨的身影已不再像从前那般鲜明。她忽然间觉得,自己曾经有过的那份激情驿动,不知从何时起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是春天的骚动已经过去?还是依然荒芜的心在期待下一季的激情?吕律调自己也说不清。的确,劫后重逢的陈墨没有带给吕律调更大的惊喜,相反却让她觉得有一点陌生。曾经她有可能痴迷于陈墨的刚猛,但现在发觉,自己难以承受他带来的担心和惊恐。吕律调渴望一个温暖的怀抱,希望有一个温馨平稳的环境,她厌倦了独对孤灯时的等待,更无法接受夜半惊醒时的人去屋空。可惜陈墨是一名特情战士,他的职责决定了这一点,危险将伴随始终。
有一度,吕律调为自己的多情而感到愧疚,那是当她在与荆轩独处一屋时的奇怪感觉所致。是毫无征兆,身不由己的自然反应?还是无可挽回,不可救药的瞬间占领?她被一个男人身上的罕见特质深深打动,从来没有过的感觉竟在那一刻油然而生。
荆轩的恬静,恰好是她生活里的缺省;荆轩的淡定,刚好是她性格断层的填充;荆轩的随性,正好是她浪漫与现实的连通;荆轩的多情,碰好给她单调枯燥的生动。
人是感情动物,是意念的附着物,没人能够跳离开去,凭空存在这个世界中。吕律调也不例外,更不用说她的体内本就有着风雅情种的传承。从这一点上就能看出,她的亲生父亲绝不像尹博那般的老成持重。
但荆轩死了,就好像一块刚刚被发现的新大陆突然之间又沉没了,吕律调的心中才拼接好的版图突然支离破碎了。而就在这时,尹博也走了,生离死别的伤痕太深了,多次重创之下的吕律调,她的情感已经开始变得迟钝了。
心意决绝的吕律调强自抖擞起精神来,她在与外界隔绝的困境当中持枪独守小楼,此刻的坚持,全仗着她的信念如铁,虽然打击重重,却没能击垮她的意志,反而在她的心中激起了拼死一搏的勇气来。在她的眼中,六处已不再是弃守的堡垒,相反,却是她找回自我价值和生命源头的开始!虽说她并不确定是否会有一场六处保卫战,但她还是静心的等待着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就好像早已胜券在握一样。但有谁知道,那也许正是她想逃避残酷现实,寻求解脱的另外一种心理表现呢?
像是得到了她的心理召唤一样,这时候,突然从院子里传来扑通一声,响动不大,却比“白脸”樊瞳来时的脚步声大多了,好像是重物坠落院中一样。吕律调心里一沉,手中的枪立时对准了破损的窗户,这完全是下意识做出的反应,但她并没有想要开枪的打算,有了刚才樊瞳的那一次教训,此刻的吕律调已经变得冷静得多了。
吕律调紧贴着墙壁站定,她侧耳听了听,响声一过,暗夜如常,除了风吹窗帘发出的轻微的声响外,就再也听不到有其他的动静了,小院内外,寂静无声。
吕律调沉了片刻,慢慢的朝着窗口走了几步,借着大厅里的灯光,朝外看了看,院落空空,不见有任何人影。吕律调暗自嘲笑自己,总是疑神疑鬼的,照这样下去,等不到天亮,怕是就会紧张过度,耗尽精力的。她决定倒院子中去看一看究竟,就算是有异物侵入,也让这场期待之中的斗争速战速决吧!
吕律调轻轻的拉开小楼大厅一侧角门的门栓,钢制的角门发出咯吱一声响,门稍稍敞开了一道缝隙,吕律调握紧了hkp7,慢慢将枪探出门外,跟着便猛地冲出楼外。她的目光随着枪口所指迅速的左右观察了一遍,空荡荡的小院里大门紧闭,竟无一点外人闯入的痕迹。
吕律调不由得想起了陈墨说起过的,在猎情行动的当夜,在秦雅的“蹊径书吧”里发生的留守特工小刘遇害的情形来,立时觉得颈后冷风直抽,浑身炸起一层的鸡皮疙瘩。真是,做归做想归想,上过阵才能论短长。吕律调首次当值便是在六处遭受重创之后的晚上,这如何不让她心惊胆战,意乱心慌呢?
吕律调快步来到院门前,伸手推了推院门,门锁牢靠固若金汤,接着又探头朝着警卫室里望了望,桌清椅空早已没有了往日的严谨。吕律调正想扭身返回小楼,却隐约听见小楼之中传来窸窣的声响,凝神听时却又找不到声音的出处,撩过耳畔的还只是细微的风声。
唉!吕律调不由得叹了口气,一直以特情战士作为自己职业首选的她在经历了多年的军旅生涯之后,这才发觉,原来自己还只是停留在纸上谈兵的憧憬阶段,距离实战的要求还差得很远。的确,中国处在和平状态下的时间太久了,常言道:刀不见血刃会绵,马不上阵腿会软,军不临敌阵会乱,国不同仇心会散。不打仗未必就是件好事情啊!
吕律调定了定心,暗自安慰自己,那不过又是一场虚惊而已。有过了刚才樊瞳的那次教训,现在的吕律调显得更加的有经验了。
可就在她转身想要返回小楼之际,院墙上一道灰色的砖痕映入了眼帘,那是什么人翻墙而入时不小心蹭落的,吕律调定睛看时,果然在墙根下有几个大号的鞋印。吕律调的脑子嗡的一声炸响了,刚刚松下来的一口气,立时又提到了嗓子眼儿。
什么人翻墙而入了吗?她的第一反应刚一呈现,便当即被否定了。没错!是有人翻墙而入了,那人正是樊瞳。但紧接着,更新的疑团又在她的脑海中显现出来。不对呀!看那行脚印,为何不是通向樊瞳穿越过的窗子,却是通向了裙房的呢?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吕律调的思维刚一触及到新的疑点时,她的第一反应立时便给出了答案。对啊!刚才隐隐约约听到的响动,不正是来自那里吗?
在那一瞬间,吕律调得出了六处遭受电磁攻击的理由,显然,有人是专门奔着六处而来的,吕律调一时懵懂,她搞不清这个尚余十个小时都不到的六处小楼里还有什么洗劫的价值?但如今看来,敌人实施了有步骤的攻击计划,必然是冲着某个极其重要的目标来的。那么,不如就与他斗上一斗吧!就算自己势单力薄,也不能让敌人小看了六处无人。
吕律调下定了决心,握稳了手中的hkp7,保险打开枪机扣紧,一步一步的朝着裙房的入口逼了过去。在她的脚下,一轻一重两行脚印若隐若现,就像一雌一雄两只大号老鼠一样,正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溜进了小楼的侧门。
悄悄踏上裙房门前的石阶,轻轻推开房门,幽暗的筒灯照亮了连接小楼大厅的那个小门洞。吕律调在门洞外面站稳,透过隔断门的棋格玻璃朝大厅里望去,看不出厅内有什么异常。吕律调小心的贴近了两扇木门,又侧耳听了听大厅内的动静,楼内一片沉寂。吕律调犹豫起来,她拿不准自己是该进去,还是该留在这小楼的外面,对于贴身近战毫无胜算的她来说,这的确是个难以作出的决断。
一阵樟脑丸的气味隐约飘散在空气中,吕律调的头脑顿时一清,她先是搞不懂这裙房之内何以会有收纳衣物的箱柜里才有的气味,这可是医务室的所在啊!就算有什么刺激性的气味,那也该是来苏水一类的,怎么会是…
就在吕律调的脑海中快速的闪回着每一个可以用来解释的理由的时候,一阵轻微的风掠过她的耳畔,这让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了露天的小院里,起初她没有留意,还以为是自己身后的门没有关严造成的,毕竟是春天,一年里最多风的季节,可是微风阵阵,颇富韵律,哪里是自然形成的现象?吕律调的心猛的一沉,暗叫,不对!自己已然进入裙房角门有段距离了,为何风力不减,而且只吹在左耳畔呢?
想到这里,吕律调猛然回过头去,她今生所遇最恐怖的画面就紧贴在了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