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实说。”
“是是……万岁爷时常宿在皇贵妃娘娘的翊坤宫中……”
他一面一面心虚地看了王疏月一眼,两股颤颤,额头上渗出了豆大的汗珠子。
“那为什么敬事房不曾有皇贵妃侍寝的记档,你们当得什么差!”
“奴才们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一言吓得吴细福请罪的声儿的都破了,那原本就比男子要尖细的声音划开了皮儿,刺入王疏月的耳中,逼得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你们这些奴才是该死,连皇帝的事都敢错瞒!”
“太后娘娘明鉴啊,奴才们不敢错瞒,是……是……”
“是什么。”
吴细福此时一头磕死的心都有,他不是糊涂人,明知道皇帝是为了维护翊坤宫那位主子,才打出了军政繁忙不入后宫的幌子,可如今当着太后和皇后的面儿,又糊弄不过去。招了,日后皇帝追究,他怕要皮开肉绽,不招吧,今日就是他的生死局。
真是招也是死,不招也是死。
“这……这……”
吴细福口舌含糊,太后却失了耐性。抬手对陈姁道:“把他带出去,打到实说为止。”
“是。”
话音一落便有人上去架人。吴细福本就不是什么有大主意的人,算是个顶老实的人,之前,连各宫给的贿赂都不大敢收。这会儿听说要挨板子,愣是吓得双腿发软,一屁股跪坐到了地上,被人架住了两腋向后拖了一大截才反应过来,扯开声音求道:“太后娘娘……奴才说……奴才说……娘娘饶命啊。”
太后这才放平声音:“放下他。”
太监们一松手,吴细福就跌趴到了地上,他忙地朝前跪行了几步,颤声道:“万岁爷虽然长日歇在翊坤宫,可贵主儿……贵主儿没有侍过寝,皇帝每回都只是陪着贵主儿歇下,所以敬事房才不曾有记档,太后娘娘……奴才们糊涂,奴才们糊涂啊。”
“不曾侍寝?”
出声的人是敬嫔。她诧异地朝王疏月看了一眼,又朝向太后道:“身为嫔妃,怎么能不侍奉皇上呢……”
婉嫔有些气不过敬嫔如此火上浇油,忍不住道:“敬嫔,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都没有发话,你不该多言。”
谁知敬嫔却抢白道:“婉嫔,如何是多言,我虽出身科尔沁,却也受教宫中多日,本分一日不敢忘,今日听得这种事,心里疑惑罢了,难道……宫规管束,也是要分人的不成……”
“你……”
“好了!”
太后喝了一声,二人忙跪了下来。都不敢再多言。
殿内一下子静下来。众人尽皆朝王疏月看去。
都说,世人皆受皇权管束,只有皇帝一人是能得人间大自在。
可这个时候,王疏月却突然觉得这话挺讽刺的。
男女阴阳之事,放在民间小户之家,到还能成为夫妻之间的私乐,而在紫禁城之中,即便是与他喜欢的女人纵情天外,身边仍然有一大堆的人守着。时辰,日子,一样都不能记错。私乐已然成了一件曝在人前,论功过,论是非,甚至问罪,处罚的公事。
人间大自在,恰恰也是人间大不痛快。
“皇贵妃。吴细福的话,可是真的。”
“是。”
她无处可避,应过这一声后,也起身跪了下来。
月白色氅衣铺于地,像脆弱荼蘼一朵,不合时宜地开在二三月间。
“你为何不肯侍寝。”
太后没有多余的言语,也并不曾在众人面前顾及她的颜面。王疏月无言以对。对于女子而言,这是令人避讳的症候,她实在有口难言。
“奴才……生产后尚未……”
“身子不好就该劝谏皇帝,为子嗣着想,怎能如此不懂道理!”
“是。”
她的话被打断,也就没再没能说得下去,应了一声“是”之后便将身子伏下去,不再出声。
皇后低头看向王疏月。说实在话,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有了一丝快感。
从前在皇后眼中的王疏月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不在乎位分,也不在乎子嗣,甚至不在乎任何一句流言蜚语。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一副安闲自足的模样,谁都逼不出她一句慌话。
不过如今皇后发觉,她王疏月还是在乎这个曾经要了她母亲性命的症候。
也对,哪有女人不怕废了身子,被男人彻底厌弃的啊。她能借产后修养,瞒了皇帝一时,但能瞒得了一世吗?
“皇额娘息怒,皇贵妃的身子素来不好,生产之后,一直是周太医在为其调养,究竟如何,遣周明来一问便知。”
太后听过此话,对陈姁道:“去太医院,传周明过来问话。”
陈姁忙道:“回娘娘,周太医今日不当值。”
“不在那便传院正过来,哀家今日要亲自过问清楚,皇贵妃的身子究竟如何。”
王疏月摁在地上的手指有些颤抖。
吴细福转过身来,仰起一张被打得通红的脸,泪流满面地对王疏月道:“贵主儿,奴才……奴才对不住您。”
王疏月没有应他,只是摇了摇头。
她知道瞒不住,可她不曾想过,会当着众妃嫔的面揭她的伤处,如此地令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