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垂眼看着地面儿,脚步有些虚浮,好些她自以为根深蒂固的观念,或者叫执念吧,还是被男权世界里更大更实在的意义打破了。
太后陡然觉得无力,眼见着皇后失宠,嫡子早死,蒙古的地位和分量一点一点在满清朝廷里减弱,她心里着急,可对着皇帝,对着这个和自己隔了一层肚皮的养子,又说不出任何一句有分量的话。
“皇帝……你就这么恨哀家。”
“皇额娘,不要问朕的忌讳。”
“好……哀家不问,哀家不问了……”
皇帝点了点头。
“既如此,朕还要去看四阿哥。张得通。”
“奴才在。”
“替朕送太后回宫。”
“不用了,皇帝这个地方,哀家也不敢久坐。不过皇帝,哀家终究是你的皇额娘,不论皇帝多么喜欢王氏,哀家只要在,她就绝不能越她自己的本分。哀家仍旧是那句话,祖宗规矩不可废,皇帝万事三思。”
此话说完,月已过中天,雨后夜幕十分清晰,灰白色的云层悠悠荡荡,桂花暗香袭室。
陈姁和张得通扶着太后走后,何庆进来,小心回道:“要贵主儿那儿备着吗?”
皇帝摆了摆手,抬头看了一眼身后西藏疆域图。
“不用,朕今晚有事要想,南书房是谁在值房里。”
“唷,今儿像是王大人。”
“嗯,传他过来候着,朕在翊坤宫坐会儿,个把时辰就回。”
“欸,是。”
***
入十月后,天才真正地冷了起来。
初八那日,皇帝恩准了吴宣入宫来看王疏月。四阿哥满了半岁,长得可爱结实,吴宣抱在怀里,实在是喜欢。
“哎哟,不枉娘娘在鬼门关走了那么一遭,瞧瞧咱们这小主子,长得可真好,眼睛鼻子,和万岁爷,一个模子。”
那日周明也在,请过脉写完方子,进来回话。听着吴宣这么说,不由道:“四阿哥在年娘体内养得极好,但也是因为这个,损了娘娘不少精血。”
王疏月正用一柄流苏簪子逗弄吴宣怀中的四阿哥,听完这句回头道:“周太医也是,我好说话,你就什么顾忌也没有,当着姨母说这些也就罢了,主子让你回话,你也这么说吗?”
周明忙道:“微臣还要脑袋,娘娘自己肯瞒着自个身上的不好,微臣哪里敢不要命地跟皇上说去。”
话音刚落,四阿哥却像听明白了什么似的。竟哭闹起来。
吴宣忙起身来哄,一面道:
“你看看,怕是知道你这个做额娘的身子不好,心里急了。”
王疏月笑了笑,将手上的簪子递给金翘:“他才多大呀,姨母就让他懂这些,这是饿了,金翘,让奶娘抱下去喂吧。”
金翘应了是,召奶娘过来替了吴宣的手,抱入里间去了。
吴宣一路望着那孩子进去,感叹道:“生养过就知道不易啊。难怪不得,我家中的那两个孩子,小时候尚可,大了,就与奴才……啧,不亲了。”
她一面说,一面垂着腿。目光有些暗淡。
“那是您多想了,再好的孩子,也要娶妻嫁人,哪能一辈子陪在您身边呢。您看大阿哥,等他再大几岁,出宫开府,我也是见不到的,就是这个还小,还有好几年在身边闹腾。”
吴宣看着王疏月:“娘娘对这两个孩子,到真是一视同仁的好。”
王疏月摇了摇头。
“不是一视同仁,恒卓自幼没了母亲,这么些年,都是安安生生地在我身边生活,我不想因为我有了恒宁让他生活得开心。所以啊,……我反倒想对恒卓更好些。”
吴宣叹应道:
“哎,虽说养母的名声重要,可他毕竟不是你亲生的,还是四阿哥好,连着血脉,多亲啊。对了,娘娘,您身上……那毛病好些了吗?”
王疏月看了看周明。
周明会意,连忙避到明间里去了。
王疏月这时方道:“周太医调理得很好,这大半年我也没怎么劳神,到是好些了,只是还没有彻底止着,每回行经,仍会淅淅沥沥好几日。”
吴宣忙道:“那您生下大阿哥以后,和万岁爷行过……房事吗?”
王疏月面色一红,垂头摇了摇头。
“不曾。”
吴宣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万岁爷没问什么吗?宫里的规矩奴才也不太懂,敬事房那里……”
金翘在旁道:“敬事房那儿还没有挂主儿的绿头牌。不过,万岁爷这几年,到都不让主儿走敬事房的那一套规矩,所以,挂与不挂,没什么区别。皇上常来咱们主儿这儿,敬事房每回也都在外面守着,咱们和张公公上夜过去回个话,也就打发他们走了。只是……”
“只是什么啊……”
“只是,主儿这样不侍寝,皇上又不怎么召幸别的嫔妃,久了呀,主儿是有错处的。”
吴宣不平道:“这是咱们万岁爷喜欢娘娘。娘娘为了生育四阿哥,受了那么大苦,若不是皇后……”
她自知失言,忙顿住声,放轻道:“若不是主儿生产伤身,怎会有如今这个症候。即便暂时不能侍寝,也不能怪咱们娘娘啊。”
金翘道:“夫人,您不懂,这是宫中,不是民间小户,后宫若因独宠某一个嫔妃,而至长久无人诞育子嗣,那么其人便有错处,若再不能规劝皇上,子嗣为重,则成大罪。”
吴宣看向王疏月:“竟如此……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