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进来的时候,何庆正服侍皇帝在驻云堂的屏风后面洗脸。
暖阁内只有王疏月一个人靠坐在榻上,十根手指伸开摊放在一方白绢上,血迹虽然被擦去了,但关节处还是青肿得厉害。不过好在,她面色虽然很苍白,脸上却挂着一丝温和的笑容。
周明暗暗松了一口气,请了安在榻边跪下,看着王疏月迟疑了一阵,轻声道:“欸……还是等皇上过来,臣一并回话吧。”
话刚落,却见皇帝一面擦手一面从驻云堂里走了出来。
“说吧,有没有大碍。”
周明垂首应道“回皇上的话,娘娘醒来就没有妨碍了。之前凶险是因为娘娘体寒,有伤则更添寒,所以热才发得厉害,如今,这手上的伤虽然看起来不好,但还不至于重伤胫骨,娘娘毕竟年轻,这会儿又是在四五月间,最好养骨伤,臣和太医院重新给娘娘开方子,日后内服外用,好好调理,不会给娘娘留下陈患的。”
皇帝一边听他说,一边低头看向王疏月的手指。
显然,皇后留了余地,才不至于让她和贺临一样。
皇帝用手指轻轻地触了触她的关节处,竟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皇帝忙收回手:“这么疼吗?”
王疏月见周太医额头冒了冷汗,忙道:“过两天就好了。”
皇帝撇了周太医一眼:“和妃这样,夜里睡得着吗?”
周太医忙俯身应道:“回皇上,娘娘……可能是不大能睡得安稳,臣会给娘娘再开些安神的药……”
“呵……周明,又是下热的药,又是治伤的药,又是什么,哦,安神的药,她这几年被你弄得肠胃弱成了纸,你还敢让她你吃这么多苦东西!”
周明被皇帝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心里却在腹诽,把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折腾成这样,罪魁祸首是谁啊。但凡这位要命爷知道怜香惜玉一些,哪里会让王疏月身子弱成这样。如今,只顾骂人不知反省,还怪他的药苦,天地良心,谁不想这位主儿早些好了,大家一起升天啊。
他心里骂得痛快,表面却是只有磕头请罪的份儿。
王疏月原本想用手拉拉皇帝的袖子,谁知痛得不行,又见她坐在自己的床尾,索性拿脚抵了抵皇帝的腿。
“王疏月!”
“主子您别吼,哪有病人不吃药的,您让周太医去开药吧。”
“是啊是啊,良药苦口利于病,您看,咱们和妃娘娘是懂道的人。”
皇帝不耐烦地冲周明摆了摆手:“行了,赶紧下去写方子。”
周明心中对王疏月千恩万谢,哪里敢再说别的,站起身忙不迭地退出去了。
刚一出去,却见张得通在明间里朝暖阁里张望,又见寿康宫的陈姁候在门口,心知有事,便连明间也不敢站,和其他几个太医一道退倒偏殿里去了。
皇帝这边正聚精会神的地在看王疏月的伤处,并没有在意张得通。
王疏月看见张得通彷徨,想进来,又不好进来,便替他提了一嘴:“主子,张公公……”
皇帝头也不抬,提声对张得通道,“怎么了。”
张得通得了话,忙进来躬身回道:“是,万岁爷,奴才有两件事回。”
“说。”
“第一件是,敬事房的人递膳牌来了。”
皇帝听了这句话,却抬起头来看向王疏月。王疏月有些想笑,也凝着他道“您看着我做什么。”
“朕看你气定神闲,可恨至极。”
说完,冷对张得通道:“让他们退下。”
“是,还有一件事。太后娘娘让陈姁姑姑来传了两次话了,让您去寿康宫。”
这话到令皇帝沉默了。他站起身,将将才擦手的帕子搭到木施上,掐着拇指上的扳指,半晌方道:“摆驾。”
说着已经迈开了步子。却听王疏月唤他。
“欸,您等等。”
皇帝压根没有回头的应声,几步就跨到了门前,明间的大门被张得通打开,雨气扑进来,雷阵雨过后,又接连下了半日的小雨,白日里的热气被浇了个干净,风冷雨凉,气儿易一钻进来,王疏月就忍不住咳了一声。皇帝这才顿了一步,回头道:“王疏月,你吃了药,就好好睡吧。”
说完,拿过张得通手上的雨伞,独自行入雨中。
梁安等人送走皇帝,方进来服侍。
金翘扶着王疏月靠下来,轻声道:“主儿,您是不是担心咱们主子爷和太后娘娘……”
王疏月点了点头。
“刚才有点担心,这会儿……”
她不禁笑了笑“咱们吃了药,好好睡吧。”
金翘终于也跟着松了一口气,蹲下身道:“可不是嘛,主儿,你这几日,把奴才们也吓死了,还有大阿哥……”
提起大阿哥,王疏月倒是怔了怔。
她原以为皇后会接走他,加上这些天,她病得糊涂,竟把那孩子给忘了。
正要问,却听到门前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和娘娘……”
王疏月一抬头,大阿哥站在梁安身后,眼睛有些发青,但到底没有哭。
王疏月心里一疼。
“来,过来。”
大阿哥的走到王疏月榻前半跪下来,王疏月习惯性地想要去摸他的头,谁知却忘记了的手上的伤,刚一伸手就痛得皱了眉。
“和娘娘您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