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为主子好的。”
“王疏月,朕不抓了不抓!你别折腾了好吗,朕喉咙已经要烧起来了。你绑也绑上了,就消停会儿,让朕歇会儿。”
夜静得像死水。
窗外,各色春花夜开,暗香浮动,正印皇帝少时写下的那一句:“韶光脉脉春如海。”
其实,的对皇帝来讲,这只是一段短暂的过程。
毕竟人只有在脆弱的时候才会暂时愿意把自己交付出去,容忍身体与自由被女人冒犯。
然而那莫名被‘捆缚’逼出来的信任感,以及随之而来的。放空所有疑虑,焦躁,和不安的轻松之感,真比什么助眠的药都厉害。硬是帮着皇帝耗过了后来最要命的那几日。
那几日里,无论他脾气有多不好,给王疏月受了多少气,她都没从他榻前离开过半步子,偶尔皇帝夜里醒来那么一会儿,正见她举小灯,在门口问何庆要苍耳。要了回来,又在毡垫上坐下来,执着地把捆在他手腕上的带子绑到自己手腕上。
皇帝眯着眼睛看她,想知道她敢不敢把那苍耳往自个太阳穴上扎。这么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就又睡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哪怕是大不敬,他也想饶恕王疏月。
原因在于她那副永远没什么指望的样子。
怕哪天会被自己处置,但又一次一次不怕上死地和他碰撞。
她对他没有指望,也就没有谄媚,没有索取的欲求。
皇帝这一生从来没有遇到一个能让他安稳的人。
先帝拿他制衡太子,后来又拿他来试探朝廷党争的底,试到底之后,准备舍他。皇太后,养了他一场,但却是在太子没了指望之后,才把眼光落到了他身上。父母皆如此,兄弟就不用说了。
杀伐之所以痛快,是因为惹祸乱的人杀一个就少一个。
少年时要安稳要不到,到最后,所谓的帝王心术,其实都是被逼出来的。
王疏月这个人,算是苍天给皇帝这个天煞孤星的补偿。
她捧给皇帝的这些“安稳”并没有引起皇帝习惯性“居安思危”的敏感。因此皇帝事后没有对自己放松警惕的行为感到后怕,也就没有处置。
这些看起来水到渠成,却细思极恐。
因为如若不然,一个偏差,他或许真的会杀了王疏月。
***
三月开了头。
南书房的值房里,王授文脱了鞋,盘着退在炕床上打坐。春雷阵阵地响在他头顶,就是不下雨。
外面,程英捏着眉心跨进来。
王授文听到他的声音,眼也没睁:“你今日进宫来做什么。”
程英抖开袍子坐下来:“你不去南书房,马多济那些人等着你老议事。听说乌里台把十一爷身旁的近侍全部杀了,就留了一个老太监,人也从营里挪‘三溪亭’,这等同是定了监所啊。”
他连客套都没有,直接提了这件事。
王授文睁眼松开盘着腿,穿好鞋,从手边抽出一本奏折在程英眼前扬了扬。
“还有更下吓人的。乌善参了云南盐道,布兰泰,这个名字你听过吧。”
程英道:“这事户部跟我通了一气儿,大概意思是乌善要把恭亲王和他从其那的那些门人逼上前门大街卖家当了。”
王授文笑笑:“你怎么不看十二爷上前门大街,要说亏空户部,什么布兰泰,理番院,谁比得过十二爷内务府,别的不说,先帝爷驾崩这项大事上,你大起胆子猜,内务府那些旗人吞了多少?”
程英道:“老大人,我在和你说十一王爷的事。”
王授文挪叠着面前折子道:“得,那就说回去,程英,别看养心殿那边大病着,这些本子在南书房堆成山了,实则这些都底下人向上回话的本子。前前后后,按部就班地走得比什么都稳。万岁爷捏十一爷的手劲儿一点子都没松。”
程英没有说话,王授文看着他的模样。
刻意咳了一声:“恭亲王求到你头上去了吧。”
程英不置可否。
王授文拍了拍他的肩。“所以,我之前叫你耐着性子。站了一道就站到底。发达不了也死不了。说到头,咱们这些汉臣,皇帝的国事能沾,家事能远则远,我若不是为了避那瘟王,何苦躲到这值房里来。如今皇上那边见好,他们那些急吼吼露了心迹的人肯定要发疯,等着看吧,今年的春闱一过去,户部开杀戒,恭亲王想把底下人的帐抹平,要把他自个卖得住到庄子上去。
正说着,曾少阳道:“奏事处的余章京来了。”
说着,那余章京已经跨了进来,身上带着些雨气儿,王授文朝借着掀起的帘子朝外头看了一眼:“下雨了啊。”
“是呢王大人。这不才在月华门绊住了嘛。过来得晚。大人们,皇上有口谕。
这一句话出来,王授文和程英忙跪下来。
“吏部乌嘉的折子,朕要亲自行批。日后再有呈送也是一样。余的议政王大臣会议与内阁共议,仍行蓝批。”
“是,臣遵旨。”
说完,又磕了一回头,二人才站起来。
程英忍不住问了一句:“皇上安了?”
“大人知道,养心殿的人都闷了嘴的。下官门们也只能在前殿候着,光看着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既能瞧折子,想必是大灾过去了吧。”
王授文将折子递过去,也顺又问了一句:“月华门上有人跪没。”
余章京道:“您老神了啊。”
说着凑了王授文耳朵上去:“前日听说凶险,王爷们都来跪规矩了,今日一早,张得通传口谕,把王爷们都打发走了,但恭亲王被皇上明谕留下。这会儿还在呢。”
王授文点点头:“成,您去吧。”
程英看着余章京的背影,“他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