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给他们讲的,一定不是鸡兔同笼吧?”
“……”
不,他这辈子就没给人讲过这种小学生题。
如果不是她,下辈子也不会有。
陈利亚伸出手,她就拉开一只可乐罐,递到他手里:
“我给他们讲的,是数学史。”
“数学史?”
“古埃及人盛产几何。”
陈利亚抿了一口可乐,侧脸精致不似真人:
“他们知道圆柱体积公式,会用几何建造神庙、构筑天文。7000年前就知道按天狼星轨迹把一年记作365又1/4天,每年12个月,每月30天,每四年内加插一天……这就是数学史。”
李维多:“索特周期?”
陈利亚抬起眼:“你还知道索特周期?”
李维多笑了,拆了一罐他的可乐:“以前有一个人和我说过,如果埃及人没有在每四年内加插一天,他们的民历就会慢慢落后于季节,要经过1460年之后才能重来一次。”
这段时期,叫索特周期,因为在埃及人眼里,掌管天狼星的神叫“索特”。
可告诉她这件事的人,已经死了许多年,许多得仿佛一个索特周期那么漫长的时间。漫长到埃及人都已经忘了他们的神,她怎么还记得这个人?
“还有呢?”
李维多盘腿坐在茶几下,黑发用一根铅笔盘起。
“数学史,还有什么?”
如果他能看得见,就会发现,她此刻的神情,和方才他讲鸡兔同笼时截然不同,和她面对他时每一次也不同。她从未这样认真地看过他,没有一点敷衍,没有任何欺骗。只有求知,仅有求知。
她是真的感兴趣,想知道后续。
眼睛都在发亮,像黑色葡萄珠。
“还有古巴比伦人,盛产计算。”
他视力已经恢复了许多,看着她毛茸茸像个球似的身影。
“我在伊拉克找到了他们公元前3000年的纸草书,上面有原始期票、信用卡,还有会计账目。他们十进制和六十进制混用,乘法读作ara,意思是’去’,会用平方根,会用代数,会解特殊高次方程……当然,也一定会做鸡兔同笼。”
“……你能不能放过鸡兔同笼?”
“你什么时候做出来了,我就什么时候放过它。”
陈利亚淡淡道:
“你做出来了吗?”
“……”
“还有,李可可,你终于不说’您’了?”
他放下可乐:
“真是个难得的进步。”
“……”
这是他们气氛最好的一次。
今天,离凶手留下的十三天期限只剩三天,一张残缺的密码是无法得到太多信息的。如果他现在眼睛完好,那么一切都很简单。可他没有,身边又缺乏能完备叙述细节的人,因此他只能试探。试探她。
他面前的小姑娘,或许是个杀人犯。
他有太多信息,需要从她身上得到。比如她和许尽忱父亲的关系,比如她为什么要暗示他发现何双平的保险箱。如果她不是凶手,何双平身上为什么会有她的亲笔密码?可如果她是凶手,又为什么会如此愚蠢,故意把自己的笔迹留下?
没错,发现何双平遗书,与李维多用的是同一种再生纸和墨水后,他就让伽利略做了笔迹分析。
何双平尸体上的遗书,是李维多写的。
亲手写的。
但这件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甚至连再生纸的细节,他也对朴浦泽隐瞒——怀疑她是凶手,是一回事,但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她是凶手,又是另一回事。
她会被抓起来的。
那他的小管家刚上任,就要卸任了?他不要员工培训成本的吗?派出所里的床又冷又硬,她这么小小的一团,要是被派出所的床谋杀了,他岂不是白签了一份合同?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赔本的生意?
还有,她那个前上司。
正常人类的行为模式里,拒婚后,难道不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老死不相往来?
为什么她的前上司,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给她打电话?
几缕碎发落在他额前。
他望着她模糊的影子,慢慢转了一下拇指上的戒指。
从方才许尽忱电话后,就开始莫名其妙的焦躁,又开始在暗地里滋生。像藤蔓,起初只是小小的叶苗,缠紧后,却能令大树干枯。
“你……”
你和你的前上司,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可他没能问出口,因为李维多的手机,再度锲而不舍地响起。
陈利亚:“……”
他神色冷戾地看着他的小管家接起电话。
没人说话。手机那头只有模糊的争执声传来,混杂着dj音响,听得不是很清晰,大致是谁要砍谁手之类。李维多也听到,面色大变,起身就走。
陈利亚拉住她的手:
“你要去哪?”
“酒吧。”
“这么晚,你要一个人去酒吧?”
他的手握得很紧,黑眸紧紧地盯着她:
“你已经递交了辞呈,他只是你的前上司,我才是你的上司,李可可,你现在是要抛下我,先去处理他的事?那在你心里,到底我是你的上司,还是他是你的上司?”
“……那你把我辞了吧。”
什么上司不上司?
许尽忱这个憨批都要被人砍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