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麒尧也没想听到她说什么,他拿起公筷,动作极慢地帮她夹着膳食,声音很淡,仿佛面对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而不是他的母妃,他六岁之前一直喊着母妃的人。
“……六岁那年,那人突然闯入你的宫殿,责问朕的身世,问朕的生父到底是谁,你不肯说。他让你选,是继续好好待在这座宫殿里,过往他可以既往不咎,或者给他一个答案;要么就选择就将朕贬为世子赶回益王府,你除去玉贵妃的头衔永远禁足在这冷宫里。
那时候你选了后面这条路,那时候朕不懂,明明前一日还好好的,你跟那个人还在给朕过着生辰,可第二天,朕明明是一位皇子,却被送入了根本没任何关系的益王府,承了那无甚关系的世子位,后来朕懂了,你年少时与益王青梅竹马相识相恋,可后来为了家族,你舍弃了益王入了宫,嫁给了那人,生了朕。
可益王战死了,你又后悔了,你怨那人为何是皇帝,分开了你跟益王,可你却忘了,入宫的六年前是你点头入的宫;六年后你后悔又舍弃了朕,你选择为你的感情赎罪,你入了这冷宫,可朕做错了什么?朕被你们两人,一个生母,一个生父都舍弃了。
你们生了朕,感情好时,朕是你们最疼爱的皇子;感情破裂,朕成了你们最先除之而后快的弃子。
朕一个皇子,跟益王没关系,他战死之后,朕一个皇子却被贬为世子进了益王府,你很清楚这代表什么,这代表所有人都将会以为朕不是那人所出,而是益王的“血脉”,你在明知朕不是的情况下,为了跟那人赌一口气,置朕于不顾。
接下来的十一年,你们一个装聋作哑,一个身居冷宫不闻不问,朕傻了十一年,被欺凌折磨了十一年,不人不鬼,身处炼狱。
你们一个不肯回头赌气,一个因为朕重伤痴傻后来明明查到真相知道朕是他的骨血依然选择舍弃,直到临死前,看到朕不傻了,恢复了,才想起来,原来他还有这么一位对不起的皇子而因为愧疚传位给朕。
这么多年了,朕终于想通了,不是你们心狠,而是你们两人都太自私,只顾自己,一个顾影自怜,一个狂妄自大。十四年前你选择舍弃了朕这个皇子,那么,今日,朕只想问一句,这些年,你可曾后悔过?”
周麒尧诉说这些的时候,女子也就是当年的玉贵妃,一直没开口,直到最后一句,她眼底才有泪落了下来,哽咽出声,却依然没开口。
周麒尧本也没想过要一个答案,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如今过来,说出这些,只是想跟过去纠结噩梦的自己做一个了断,他没再看玉贵妃,站起身时,望着低垂着头的女子:“这是朕最后一次过来,朕找到了能相携一世的人,也想明白了很多,朕原谅你了,也放过了自己。你是你,朕是朕,朕本就不应该成为你的累赘,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么朕与你……至此之后再无关系。”
说完这句话,周麒尧仰起头将那杯酒水一饮而尽,搁下酒盏,绕过石桌,越过玉贵妃时再无停留。
直到周麒尧走出很远,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哭声夹杂着愧疚:“……对不起对不起。”
周麒尧脚步没停顿,直到迈出去,凉风铺面袭来,他觉得压在自己背上这么多年的东西突然就没了,是从未有过的轻快,他现在只想找到龙白白,以后守着那憨子,无论他以后能不能恢复正常,他都会护他一生一世。
周麒尧坐着龙撵回去,刚走到养心殿不远处时,就看到一个总管模样的男子匆匆往这边一路小跑,身边跟着的是侍卫统领,等到了近前,几人迅速跪下:“皇、皇上,奴才有、有要事禀告!”
周麒尧隔着纱幔看过去,苏全上前替周麒尧询问:“何事?”
那总管模样的男子跪在地上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回、回禀皇上,御膳房有些……不正常。”
周麒尧原本正面无表情坐在那里,听到这句不正常,不知为何眉心跳了跳,尤其是“御膳房”这么一个地方,让他脑海里迅速闪过一道身影:“如何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