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地人回不了家,也没有客人了,存钱要用完了,没钱交房租,没钱吃饭,只会写点字,求好心人接济。
陈西林将车停在路边,拿出钱包,她带的现金不多,抽出了几张票子打开车窗递给他们。夫妻俩戴着发毛的口罩,也不敢多说话,指指摊子上的春联,陈西林摇了摇头,淳朴的夫妻见这情形便局促起来,一边是白白送给自己的几百块钱,一边是骨子里的不好意思。
“快拿去吧,不好意思我没有更多现金了,今天先回去过个年,新年好啊!”陈西林笑着给他们打气。
夫妻俩这才反应过来,“新年好!新年好!”丈夫捅了捅妻子的手肘,妻子走过来,一脸的局促,将钱接了,又走回去几步,这才说道:“小姐这么好心,一定会走大运的!”
陈西林将这话学给明逾听,“今天有人说我要走大运了,我掐指一算,该是要娶亲。”
明逾笑了起来,半晌,“真开心我过来了,你睡觉的时候我也睡觉,你醒着的时候我也醒着。”
“逾,我刚才算了一下,我们之间是78公里的路程,你说我们要被78公里困多久?”
“一个小时……”明逾小声嘀咕,“以前我们随时都可以往对方身边奔赴,却守着心里的那段无法逾越的距离,如今明明是一个小时就能见到的人,却见不到了……”顿了顿,“可我宁愿活在现在。”
“我也宁愿活在现在……逾,其实我们只是暂时被困了,这个世界上恐怕有些人永远地困在这个冬天,过不去了。”
“谁?怎么会?”明逾在庭院中间的躺椅上晒太阳,却浑身冒起了鸡皮疙瘩。
“我今天看到一对夫妻,是小生意人,外地来海城讨生活,如今这情景,他们生意没有了,房租交不起,再这样下去,恐怕吃饭都是问题……我不知道海城还有多少这样的百姓……这场突如其来的脑膜炎对我们来说,也许只是在家里躲一躲的事,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倾家荡产的劫难。”
明逾叹了口气,“可不是么,第一例死亡的那个男人,后来我有看到报道,他和妻子都来自外地的工薪家庭,家里将他供出来,研究生毕业留在了海城,年薪也有四十万,结婚时两边父母将所有积蓄拿出来凑了点首付,小两口贷款买了房,小孩出生后妻子辞了工作,她以前是空姐,打算孩子大了再换个工作……现在男人走了,妻子还在医院里,每月一两万的房贷眼看就拿不出来,一个中产家庭顷刻就要变无产了……”
“好惨……”陈西林不禁感慨。
“你知道吗?十几年前我刚到美国时很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有手有脚的流浪汉,他们很多人头一年还在一家公司里体面地上班,下一年丢了工作就交不起房租,在大街上乞讨。”
“确实有些人是这样的。”
“lynn,你可能有所不知,我舅舅那代人社会环境非常不同,他们成家立业时没有什么商品房,也没人贷款买车,就是单位分个房子,或者后来也有很便宜的单位集资房或商品房,他们大多数人从上班起就在存钱,城市里的老百姓很多都有存款,没有那么多的商品去购买,无需贷款,那时的人虽然穷,可抵御风险的能力比现在这些光鲜的中产强多了。”
肯特和江若景这对光鲜的中产目前尚无生存压力。有房的本地人果然占尽优势,这也就难怪肯特追女孩子时要强调自己是海城本地人,家里两套现成的房子……瘟疫扫过,这优势可就凸显了。
可他们偏偏为自己制造出麻烦来。
海城的物流彻底停了,肯特刚刚接了香港的一个电话,这会儿急得他直想骂娘,从客厅转到阳台,再从阳台转到客厅,没办法,还是得找江若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