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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里热闹,又正逢世道不平,守城门的见了银钱就放人过去,没有多管。不过阿初谨慎,赶紧按照经验找门路,让傀儡顶了个流民的身份,倒是正经有文书了,上面写的名字也叫阿正。他有些心疼地抖抖钱袋,但又觉得傀儡能一心一意伺候自己,比那些知口面不知心的人好多了。
他们在客栈里留宿,小二有些见识,看阿初的打扮像道士,便低声说:“道长,莫非也是为了彭家的事情来?”
“彭家?”阿初反问。
小二这才明白自己弄错了,嘿嘿一笑,倒是没有卖弄神秘,老老实实说了:“就是城南的富户,彭家,独生女儿本来许了一门亲事,谁知未婚夫刚娶她没到三天就得病暴毙了。现在这闺女被夫家说是丧门星,休弃回来,整个人都疯了。彭家不信,非说她被魇住了,满大街贴告示要找有本事的人解决。”
阿初眼珠一转,不自觉压低音量:“报酬——”
“多得很!”小二脸上好似笼了一层光,“若是我有这能耐,啧啧,肯定能娶一门媳妇。”
“谢谢消息。”阿初识趣,从兜里摸了一点银钱,丢到小二面前。对方笑嘻嘻藏好,又告诉他彭家的具体位置,才进厨房催菜去了。
不一会,桌上摆满了热腾腾的菜肴,有肉有鱼,只是不像富人家有新鲜菜,只有一些干蘑菇。阿初随便挑了点放在阿正碗里,说:“反正你也吃不了,装装样子,免得吓着人。”说罢,他便自顾自享用起了剩下的大半美食,吃得脸颊红扑扑,最后还喝了满满一碗热汤,整个人看起来也不那么干瘦了。
客栈楼上就是供人休息的房间,阿初开了门,发现屏风背后还有浴桶,不由赞叹还是在城里日子舒坦。小二勤快,得了吩咐就烧热水端上来,阿初好些天在野外走动,没休整过,赶紧泡进浴桶里。阿正不做声地站在一旁,这是傀儡的习性,喜欢跟在主人身边。很快,阿初开口命令他干活了:“来给我搓背。”
起初阿正不知控制力度,把对方皮肤搓红了,阿初龇牙咧嘴地骂他,好几次后,阿正终于掌握了合适的方式,一点点揉搓。阿初舒服地喟叹了一声,又让人捶肩膀,差点就睡过去了。
阿正依然安静,只是那双眼过分固执,里面似乎藏着一些没被阿初注意到的贪欲。
第二天一早,阿初买了一批新的黄纸,边肉痛边往彭家去了。恰巧,彭家小姐正好犯起了病,满府乱糟糟的,彭老爷和彭夫人好不容易安抚好,转头听见有道士上门,连忙就迎了进来。夫妇俩已经有些病急乱投医的意味,不计较两人怪异的气质,将事情一五一十道来。阿初曾在西南地区见过所谓被迷住了的女子,眉头一皱,又问起小姐在出闺前有什么奇怪的表现。
“阿秀……她那段时候总睡不好,我想着是因为女儿家要嫁人,心里不安,让厨房炖了好些天的安神汤。后来阿秀就没提过了,出嫁时也顺顺当当的,只是人有些沉闷。”彭夫人道。
阿初琢磨了一阵,询问能否到原先那间屋子看看,彭老爷顿时面露难色,叹息道:“她回来后就一直住着,刚刚又闹了,我叫人喂药逼她睡下了。道长如果要看,或许得等上一阵——”
“如此正好。”阿初微微颔首,“若真的有东西缠住小姐,让她精神不安稳,我也能想些法子对付。”
于是一行人到了闺房附近,彭老爷挥退了所有丫鬟仆从,打算亲自开门,阿初忽地目光一凛,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旁的阿正已经径直上前踹开了房门。彭老爷脸色大变,正要开口呵斥,阿初先一步冲上前,短剑一挥,狠狠刺中扑出来的一团腥臭不堪的玩意。这下众人都惊呼起来,一看,原是个畜生脑袋,似狐非狐,似猫非猫,看着颇为骇人。阿正也紧随其后,手里抓着半截畜生尸体,冷冰冰地走出来,一言不发。
恼他自作主张,阿初瞪了一眼,随后向彭老爷和彭夫人解释:“这是魈,性情奸诈,善于隐藏,尤其喜好鲜活女子……应是嫉妒小姐出嫁,害了她的未婚夫,又一路跟回来,搅得府里鸡犬不宁。”
彭夫人被吓得浑身发抖,却记起一宗旧事,颤声道:“是了,那回我和阿秀去寺里求符,回来的时候好像撞见了什么东西。当时轿夫大胆,说是林子里的畜生,叫我们不必惊慌。呀!肯定是这鬼东西,竟瞧上了我们阿秀!”
阿初嫌恶地踢了踢地上的残尸,斟酌着语气道:“夫人,当天你们走的是哪条道?这东西应该不止一只,小姐房内的味道太浓了。”
闻言,彭夫人险些要晕厥过去,所幸彭老爷搀住她,才有力气继续回答:“是,是去大凉寺的路。道长啊,你可一定要帮帮我们可怜的阿秀,把那些畜生都杀了!”她说到最后,嗓音已经完全嘶哑。
几人说话间,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很轻的女子呻吟,彭夫人立即哭哭啼啼进去了。彭老爷也红了眼圈,比起那些女子失身后就要把她们浸猪笼的迂腐人,他格外心疼女儿的遭遇,因此坚持要那些祸害了女儿的畜生付出代价:“道,道长,今夜就先住下来吧。”
阿初自然应下,晚饭时,他见着了清醒
', ' ')('状态的彭小姐,对方好好梳妆打扮过,虽说还有些憔悴,但已经不像传言中那个疯婆子了。她向阿初道谢,又瞥一眼寡言的阿正,说:“这位是道长的高徒?今日若不是他闯进来,我又要被那痛苦的噩梦纠缠不休……望道长不要责骂他。”
“他冒犯了小姐,该受罚的。”阿初不敢暴露,随口搪塞了过去。
事实上,阿初自己也不清楚傀儡为什么会独自行动,不听从他的命令。等回到彭老爷提供的小院里,他让几个奴仆退下,抓着阿正细细检查了一遍,可惜一无所获。他自顾自思索,没留意傀儡的鼻息渐渐沉重,没多久,就被猛地咬上脖子。
“混蛋!”
阿初条件反射地拔剑,但太慢了,完全被对方压制住,手指不甘愿地蜷缩。他没想到傀儡的力气会如此大,整个人绷不住摔倒在床,而对方顺势伏下,似乎非常痴迷地吮了一口。皮肉被意外滚烫的唇舌触碰,阿初浑身都颤了起来,好像被无数根绒毛搔弄着心口,痒得厉害。他试图挣扎,也学着书里的知识希望重新夺取控制权,但阿正不为所动,固执地啜饮从伤口冒出的血。
然而,阿初想象中被傀儡反噬的情况并未发生,阿正有理性地克制了欲望,探出舌尖舔舐,直到他绽开的皮肉重新黏合起来。无论是谁,身体都是不正常的,阿初大口大口喘气,过了一会,突然听见一道陌生且低沉的声音:“你……有什么目的?”
比先前感受到的更令他惊恐,阿初瞪大双眼,许久,才迟疑地开口:“我是你的主人,你,你是我养的傀儡。”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勾起唇角的脸,笑容和煦,却给他一种恐怖感:“不是徒弟吗?”
阿初不回应了,找准机会,一把从对方怀里逃了出来。不过阿正没打算继续禁锢他,有些僵硬地动动手脚,好像重新认识自己的身体那样说道:“我明明死在了乱刀下……你果然是有本事的人,竟然能起死回生。”
“这可不是起死回生。”阿初反驳,“是术法,你应该变成没有神智、只会听从主人吩咐的傀儡才对。你到底是什么?”
阿正轻轻推开他的短剑,没有被灼伤,轻易得如同拨开一枝花:“僵,或者更厉害的怪物,我也不知道啊。小道长,既然是你动手把我缝起来的,为什么你没有答案?难道是学艺不精,分辨不出——”
最讨厌人说穿这一点,阿初一下子暴跳如雷,连对峙都忘了,只顾着回嘴:“混蛋!我,我让你重回人间,你非但不感激,反而处处与我作对!你本是我做的奴仆,要伺候我,怎么能反抗?”
“好吧,好吧。若说报恩,我不介意以身相许。”阿正眸色深沉了几分,嘴角咧得更开,让人看出他的心情确实不错,“不过啊,小道长要去解决那些魈,没有我的帮忙,肯定会非常狼狈。”
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又发现短剑和符都伤不了对方,阿初不敢再提为奴为婢的要求,悻悻地收回手。
见状,阿正手指一弹,屋内的烛火飘摇几下,陡然熄灭。月光从窗外洒进来,把他大半轮廓涂成清冷的白,另一半仍处黑暗:“我们好好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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