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 2)

柏安康亲眼看见面前好友的表情在瞬间由阴转晴,方才所有的阴沉和不屑倏然消散,心中惊叹,这才是江湖艺人一生追求的完美变脸!

窦将军,柏副将。封野到近处才下了马,拱手行礼都一副惫懒的样子,掩嘴吐了个无礼的哈欠,却在刹那之间将窦易彬打量了个遍。

身量八尺,黑发浅眸,长得倒是英俊,只是表情太凶,恶狠狠的,像一只嗅着血味捕食的鬣狗。即使笑得很得体,但那种隐约的凶狠也怎么都藏不住。

难搞。

封野收回目光。

柏安康笑道:封协领辛苦,有失远迎。

窦易彬未说话,视线倒是十分明目张胆,这个脸色苍白的小屁孩儿连西北的风都受不住,还来监军?笑话。

封野道:窦将军见到我似乎不怎么高兴。

话不及此。窦易彬勾起唇笑,我见到封协领简直高兴极了。

普通高兴就好,末将害怕窦将军乐极生悲。青年用狐裘蹭掉睫毛上的冰渣,嘴却比冰渣还刺人。

柏安康触目惊心地盯着窦易彬手中的棍子,生怕这细皮嫩肉的小协领殒命当场。

他拉起嘴角,封协领你还记得我吗?当年曲水流觞,多家公子小姐中就属封协领少年英气,最为风流倜傥,一连收到了好几张闺家手帕,令人艳羡。

他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却引起周围士兵窃窃地笑,嘲笑这位新上任的封协领绣花枕头一包草。封野早了解到这个世界封家少爷绣花草包的绰号声名远扬,颇有些无奈,长得帅还是一种烦恼吗?不过得亏封少爷长得俊俏,不然都不配称为纨绔,就只是一个丑陋的流氓。

封野假笑着点头回赞,柏副将也不错,只是没能收到手帕,不要灰心再接再厉。

封协领说着玩笑话,眉眼扬起,两颗幽黑的眼珠嵌在脸上,散着冰凌凌的光,意外地有些狡黠,有点天生讨喜的味道。

柏安康油嘴滑舌,最擅于人际交道,和封野寒暄了几句,两人的嘴角相互比谁翘得高,看得窦易彬心中无名火烧。

于是窦易彬又变了一次脸,封野越开心,他的脸色就越阴沉一分,脾气一遭就管不得礼仪和体面,上前隔开正在虚与委蛇的柏副将和封协领。

别笑了,很假。窦易彬冷脸呛了一句封野。

正当封野莫名其妙之时,窦易彬又转头瞪了一眼他的副将,你也是。

晚饭时间,士兵们排着队在操练场前的大锅中打饭,秦州极冷,粮草都由南边运来,在层层克扣之下,只剩下一堆粗面做的干粮和本地采摘煮的野菜粥。

军中无论官职大小,都坐在一起,吃着相同的粮。

封野去打饭的时候,简直如芒在背,似乎操练场上所有的士兵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这个不速之客身上。他们都很好奇,这个传说中娇贵的少爷究竟能在军营之中待多久。

份量倒是很足。

封野盯着碗中一点儿油水也无的饭菜,面不改色地掰开粗硬的面饼塞进了嘴里,有些发苦发酸,可是还能接受,比联盟黏黏糊糊鼻涕般的战时营养液不知好吃到哪里去了。

他坐在从京中带出的那五百人行伍之间,喝着粥,没有一丝嫌弃的表情。

他们比起营中的士兵稍微了解一点封野,加之昨日又吃了封野请的牛羊肉,又看见封协领不仅不矫情,还能有说有笑地跟他们混成一片,没有达官贵人的架子,也渐渐放下成见,开始和他亲近起来。

窦易彬与柏安康坐在上首,面前摆着一样的粥和饼,本在谈论北疆之事,在看见行伍中的封野之时都不约而同地停下。

窦易彬是皱了皱眉,柏安康却是惊讶道:啊,看来封协领与他们相处得挺好。

此时封野正和一位年轻的新兵蛋子聊得投机,身体倾斜着似乎在听对方说话,侧着脸微笑着,脸没有方才那么苍白了,在热粥的作用下还泛着些淡淡的粉色。

柏安康对身旁好友耳语,衍然,你可知道那封野是个荤素不忌的,当初闹的满城风雨的那位清倌人其实是个哥儿。

窦易彬望过去,恰好这时,封野把手搭在了那位士兵肩上,俯下脸贴着耳朵说悄悄话,柏安康低声惊呼:好家伙!

窦易彬:年轻的将军绷紧了轮廓锋利的下颚,嘴部抿成一条直线,周身溢满了沉沉的气势,让人不敢接近。

封野正在和士兵说话,敏锐地察觉到些许来者不善的气息,他迷惑不解地转过头看了一眼上首。

窦易彬正好也在看他,两人眼神交汇,那目光冷得可怕。

他似乎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封野沉吟一声,忽然向窦易彬笑了,仅是挑起那双清灵的眸子,微微曲着,在一群晒得黝黑的糙男人间闪耀得宛若星辰,简直回眸一笑百媚生。引得周遭生出一瞬的寂静,不愧是当初流觞曲水收手帕收到手软的封公子。

窦易彬还是面无表情,咬下一块面饼,动作很凶,像是嚼着他的肉。

封协领?协领?

嗯?封野回过神来,是方才跟他闲谈的士兵。

封野道:我在听,你继续讲,你那位阿娇姑娘怎样了?

士兵的脸庞还有些许稚嫩,还没有经历过战争的他,眼里闪烁着在场许多人已经失去了的天真。

临走之前,阿娇赠了我香囊,可是我不敢回应她,我爹就是死在了战场,我娘郁郁寡欢了一辈子。人人都说北疆险峻,不仅是可恨的匈奴,连那刀削的寒风都能杀死人,我怕我再也回不去了,会辜负阿娇。

辜负?封野放下手中吃干净的粥完,缓缓道,若是刚上疆场就想到怎么死,那你不如早些去投江来得快速,你心悦那人,就必须带着她的一切活下去,就算断骨抽筋也要活着回去见她,这才是不辜负。

在战场上,能够杀死人的从来不是敌人的刀,更不是你所说的荒谬的风,而是你自己。

日暮已经落下,染出一种浓重的深紫色,边疆的夜空旷远而低垂,星星像是坠在深色衬布上的水珠,仿佛随时都要滴落下来。

封野抬起头,睫毛微微颤动,精神力失控后,他记不得许多事情,却对这异世界的天幕有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是一种对于孤独的敏锐,好像他曾经也在某个地方,就这么无数次地注视着相似的旷野,或许他身旁也有这么一个一直陪他说话的人,可他记不得了。

士兵问,协领,您在看什么?

封野思考了一瞬,玩笑深沉道,人生。

年轻的士兵佩服地望着封野,心道封协领悟人生参大道,懂得又多相貌又好,看来那些污蔑人的传言尽不可信。愣头青小兵已经开始死心塌地地尊敬他了。

近日没有战事,封野因一嘴利齿,天天带着周围的士兵谈人生,从怎么追姑娘讲起,细致到挑选什么颜色的胭脂姑娘会喜欢,已经成为了四周公认的情感导师。

他带的兵都不怕他,日日训练完就围着他的营帐听他吹牛。

这天,封野坐在帐中,案几前放了一杯润口的茶水,四周围满了人。

他指尖敲了敲案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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