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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当你与前男友久别重逢……
宁砚没有马上回答这个问题。
他奇妙地注视着郁乔林,像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脸上浮现几分显而易见的诧异,且毫不遮掩神情的浮夸,就像在说,‘你也会问这种话?’。
然后他很快开口了,不假思索地反问,似是好笑,“您希望我如何回答?”
郁乔林立刻就捕捉到了他没说出口的后半句:
——‘爱人’吗?
这是同时浮现在他们两人脑海中的第一选项。
男人笑了一下,不露齿,嘴角微微上挑,笑得很有礼貌,是下一秒就能坐到谈判桌的另一端,友好地展露高超谈判技巧的笑容。
这气氛该有点暧昧在里头的,但宁砚太坦然了。
他谈起这个话题如同谈起今日的天气,他调侃自己的前男友和自己如同调侃隔壁办公室新婚的同事,语调比常人更亲近,但态度离朋友还差了一席。
他掏出软刀子割肉,让恰到好处的分寸感若隐若现地横亘在他们之间,时刻提醒彼此:他们有一段过去,这段过去已经结束了。
可他们实在太熟了,至少曾经亲密无间过。
郁乔林见他的第一眼,就找回了那种熟悉感。
五年过去,宁砚模样大变,郁乔林却觉得他仍是当初的少年。
看着宁砚的眼睛,他就自然而然地读出这个挺拔俊美的男人心底的声音:
‘听起来像要跟我再续前缘似的’。
饶有兴致的,带着点嗤笑的意味。
但宁砚再开口时,黝黑的眼珠看起来却那么真诚而可靠,他咬字清晰地唤他:“小郁总。”
用的是调侃而友好的语调。
尽管郁乔林平日里的作风除了风流之外没有和这个称呼相称的,但得益于郁九川不加掩饰的偏爱,郁乔林如今的的确确当得起一声尊称了。
他一觉睡醒,手中就多出了数不胜数的财富,全是郁九川记在他名下的东西,其中包括宴秋现在的东家、他用来帮助明锦衣的林木娱乐。这家如火如荼的娱乐公司只是他庞大财富中的冰山一角。
金钱是需要经营的。郁乔林自然不可能自己来处理这些事情,他是金钱的主人,不是金钱的奴隶。他只需要享受生活就好了,多得是人为他负重前行。
宁砚就是受郁九川任命,专门为他处理资产的人。
郁乔林名下那笔宏伟的资产,就在宁砚手中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当然,宁砚每年从郁乔林产业中获得的薪水也不计其数。
从这个角度讲,郁乔林也是宁砚的直属上司。
不过郁乔林从来不管事儿。
对他这种甩手掌柜使用敬称,好像有些讽刺,然而宁砚身上总有种奇妙的气质:他能把听上去微妙的话,说出顺理成章的气势来。
天生就自带同化世界的气场。
这可能是天才的特殊技能。
拥有远超常人才能的人,才能让常人信服。
同样地……
脾气特殊的天才,往往也有独特的迷人之处。
郁乔林半眯着眼睛,兀自走神。
他有些眷恋刚刚的感觉,大脑还停留在‘我今年十八岁’的状态。再瞧着宁砚,下意识地和五年前比一比。
他看着宁砚的神情就微微变了。
刹那间,宁砚呼吸一滞。
他同样熟悉郁乔林,就像郁乔林熟悉他那样。
他看见郁乔林露出这种眼神,自然而然地就知道:郁乔林在称赞他的美。
意思是——‘你好可爱’。
完全超出工作范畴,无关乎社交关系,是一个同性恋对另一个同性恋的端详和欣赏。
放在职场里叫性骚扰。约莫是轻佻而冒犯的。
宁砚迎面对上如此目光,隐忍地蹙起眉来。
“怎么了,”郁乔林轻声说,“我不能这么看你吗?”
这位年纪轻轻、事业有成的商务精英,垂眼看着占据了一整张美人榻的老板,不动声色地深呼吸。
几息之后,他含笑开口:“我是您的工作秘书。我想我的工作内容并不包括为您提供欣赏的素材。”
郁乔林撑着下颚,狡猾道:“我在欣赏我看人的眼光。”
宁砚挑起眉毛:“我非常荣幸能获得您的赏识。不过——额外的工作,就不必托付给我了。”
他站在那,滴水不漏,油盐不进,似乎什么事都打动不了他,冷酷无情地竖起浑身苍耳般的尖刺来,任何人都休想看见他柔嫩的胸腹。
“我不缺需要心理疏导的病人,您也不缺为您服务的咨询师。”宁砚用商量的语气说,“让我在更需要我的岗位上发光发热如何?”
“好吧。”郁乔林说,“那你的工作包不包括为我分忧解难呢?”
宁砚:“……”
“比如,为我寻找一位合格的咨询师?”郁乔林瘫在沙发上,摊手,“我已经
', ' ')('自行努力大半个月了,不过他们给我的建议都不怎么样。”
宁砚慨叹道:“可能是忠言逆耳。”
“前后换了也有七八个人了……”
宁砚:“自古好事多磨。”
“最终还是在你这儿看出了点成效,”郁乔林说,一本正经,“至少我刚刚很想睡觉。”
宁砚一噎。
也不知是这句话里的哪个词穿过重重防护,戳中了这只成年大刺猬的肚皮,他顿时把心肠蜷得更紧,一身软刺竖得更高更密,终于短暂地脱离死守的上下级身份,低斥了一句,颇有点咬牙切齿地:
“……流氓。”
——还是那么流氓!
“说什么呢,”郁乔林偏过头笑,“这回真是单纯的睡觉了。”
美人榻上的男人抻着腰打哈欠。
这软榻勉强容纳他颀长精壮的身躯,他侧卧着,像懒洋洋地趴伏在岩石上打盹的大型食肉动物,刚吃饱了肚子,还没睡够午觉,在逐渐西斜的阳光下伸懒腰。
结实的臂膀、强健的身躯被睡眼惺忪的模样软化,连发丝都变得柔软起来。肉眼可见的慵懒遮掩了他的凶性和威胁,给人一种他十分无害的错觉。
凶猛如雪豹,也会因为毛茸茸的外表和时而憨态可掬的动作,让人油然生出亲近的冲动。
然而无害是最迷惑人的东西,再油光水滑的皮毛,也掩盖不了凶兽勃发的肌肉和锋锐的爪牙。
宁砚早已洞悉郁乔林多情似无情的本性,如今面对郁乔林,他脸上只写满了四个字:不近人情。
又称,莫挨老子。
不过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一个成熟的成年人,总该学会犟不过的时候就低头。
宁砚闭了闭眼,从西装口袋里抽出一双白手套,不急不缓地戴上,“既然您盛情相邀……”
一只白手套套入了他的右手,服帖的面料衔住他的指尖,手指,勾勒出指骨的形状,再吞没他的手掌,一直盖住了腕骨。
郁乔林:“?”
宁砚走到榻边站定,居高临下地俯视他,戴好手套的手拈着另一只手套,往腕部的方向一拉,左手五指伸开,根根修长的指节在手套的包裹中舒展开来。
他挽起袖口,一小截小麦色的手腕在手套和袖口间若隐若现。
“……那我也就却之不恭了。”
郁乔林:“……?”
“——趴下。”
宁砚淡淡道。
“怎么了,”迎着郁乔林的眼神,挺拔俊美的男人似笑非笑地回敬道,“有胆子挑逗下属,没胆子直面我吗?”
三分钟后。
郁乔林趴在美人榻上,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
“啊、嘶,痛,痛痛痛……”
宁砚带着白手套的手摁在他肩膀上,置若罔闻地按了下去。
郁乔林清晰地听到了自己骨头重组的咔哒声。
“嘶——”他倒吸一口冷气。
宁砚从外侧扣住他的手肘,平淡道:“好了,放轻松。”
说着,向后方内侧狠狠一压。
郁乔林只觉得半边肩膀的肌肉和韧带都被推开了,骨缝都严丝合缝地紧紧咬合,整个人如同河马嘴里的西瓜,被庞大的咬合力咔嚓锤碎。
“这么紧张,治疗效果会大打折扣的。”宁砚半跪在郁乔林身上,一条腿踩在郁乔林腰侧,另一条腿屈膝抵住郁乔林的背心。
他勾起嘴角,轻描淡写道:“这套按摩能疏通经络,活血化瘀,消除疲劳。做完全套,您会感到如获新生。”
“这是按摩吗,”郁乔林脸朝下龇牙咧嘴,“不是谋杀?”
宁砚放开了他的胳膊。
转而扣住了另一只。
郁乔林:“……”
“换边。”宁砚轻蔑道。略感愉快。
他的语气这会儿温柔多了,与毫不留情的动作形成鲜明对比,听着像哄骗小孩子午睡的幼儿园老师似的,循循善诱道:“您怕什么?我还能吃了您不成?您要是觉得我哪里做的不对……”
宁砚微微一笑,“您可以喊非礼。”
郁乔林虚弱地说:“那我不一定吃亏。”
宁砚在他背后冷笑一声,郁乔林心道不妙,紧接着宁砚就抻直了他的胳膊,开始压。
“嘶、嘶——!”
郁乔林被他搓圆捏扁,如同一条无药可救的咸鱼,浑身都透着放弃挣扎和佛系。
他蔫蔫道:“之前的咨询师……嘶,都没说,呼,按摩,利于,做梦——啊——”
宁砚面不改色地收回手,“所以您会才需要我为您解决问题吧。”
郁乔林扭过头努力瞄他,“结束了吗?”
身后男人的手,捏住了他命运的后颈肉。
宁砚:“才刚刚开始呢。”
被捏住脖子的郁乔林:“……大概,要按多久呢?”
“寻常来说,
', ' ')('半小时就够了。”宁砚说,“您的话,一小时吧。”
被他按在身下的郁乔林歪着脑袋闷笑——他居然笑得出来,胸腔微微震动着,连带着跪在他身上的宁砚也感受到了细密的震颤。
郁乔林还问道:“是因为我比较调皮吗?”
“……是你的身体太硬了。”宁砚面色冷酷地撸高袖口,狠狠按了一下他的背,“疗养院的人没有定期为你按摩吗?怎么身子骨这么硬。”
受限于人体生理极限,郁乔林的侧脸贴着美人榻,只能用眼睛瞥他。
这个姿势让郁乔林的脸有些肉嘟嘟的。即使如此,他依然好看得不像话。
这张脸是宁砚平生见过最好看的。
俊美无俦。
五官深邃而立体,丰富阅历赋予他肉眼可见的性张力。属于成年男性的风姿中又掺杂了年轻人独有的鲜嫩活力。哪怕他并不刻意张扬,也能让人明白:和他在一起是件难能可贵的享受。
他只是眨眨眼睛,都能让人听到心动的声音。
超脱了性别和性向的限制,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都无法否认郁乔林的魅力。
他活着就是在塑造世界的审美。连动物都逃脱不了他的吸引力。
尤其是当他放柔了嗓音的时候……
任谁都会有一种,自己被珍爱着的错觉吧。
“你知道疗养院给我安排了按摩疗程啊。”郁乔林轻声说。
宁砚:“……”
下一秒郁乔林就叫了起来,连连呼痛,“哎哎哎——”
“当然,”宁砚以指骨抵住他的脊椎,节节按揉,“疗养院的基础复健项目罢了……我还能知道您基本一次都没有去过,从这个身体状况来看。”
“我去过的。”郁乔林说,“不过那些给我按摩的男孩子……”
他顿了顿,感到宁砚的手在他身上唤起一阵酥麻的酸痛。
“……对我太温柔了。”他老老实实坦白,“按完没什么感觉。呃、嘶……”
“好在我不是那么温柔的人。”
压在他身上的男人确信道:“您喜欢这么用力的。”
“那倒也不是……”郁乔林含混地说,“所以,做完这个,我真的能好好做个梦吗?”
他反复提到这件事,让宁砚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宁砚微微垂下眼神,盯着郁乔林的下颚和脖颈,皱起眉。他意识到郁乔林是认真的。
他那个荒谬奇诡的要求,居然是实话。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他想做梦。
为此连续大半个月都像皇帝召幸似地点名不同的心理咨询师。
……人的心思,果然难以捉摸。
宁砚手里的动作不停,在郁乔林哎哟哎哟的痛呼中说:“迄今为止,人类解开了无数世界的奥秘,但梦仍然是最神秘的领域之一。”
“人类明白进食和睡眠的意义,知道劳逸结合、休养生息的原理,探清了身体的构造,器官的角色……与之相比,梦似乎没有必须存在的理由,也没有举足轻重的用处。”
宁砚语调和缓,不疾不徐,开篇先说一段引入词,讲大背景,再细化切入,“有学者认为,梦就和掌长肌、外耳肌等人类进化过程中逐渐退化,没有用处但未完全消失的残留一样,也属于将被自然淘汰的一员。”
说着,他顺手握住郁乔林的小臂,点点他手腕内侧,“掌长肌。”
转而又点点郁乔林的耳廓,“外耳肌。”
郁乔林微微偏头。
温热、柔软的耳廓软骨,带着些微弹性,从宁砚指尖蹦过,像颗星星轻轻一跃,跃下银河,要跳进他怀里。
宁砚垂眼收回了手,不动声色地把那根手指握进拳中,暗暗用力捏紧,似乎以此警示着自己。
等着他说话的郁乔林:“但是?”
“……但是,”宁砚说,“实际上,梦才是伴随人一生的东西。”
“用于咀嚼的牙齿会脱落,用于保护要害的毛发会稀疏,眼球、耳蜗都会随着老化而衰弱,唯一贯穿人类生命始终的,只有梦。”
“基于这种现实,有学者提出了一个理论。”
郁乔林觉得有趣。
一段平平无奇的叙述被宁砚的举例和转折弄得引人入胜,然而这人的脸色还是全天下欠他八个亿的样子。
“听起来,这个理论基础很唯心主义啊。”郁乔林笑道。
宁砚语气丁点起伏都没有,淡淡道:“科学的尽头是神学。”
“这位学者,同时也是虔诚的宗教信仰者。他提出了一个看法——梦境是人类灵魂的延伸。”
郁乔林的眼神再度转了过来。
宁砚低头看他,“灵魂也会思考,梦境是灵魂深处潜意识的映射。当人有了灵魂,他就会做梦,而当人死去,梦境也就随之停止。这就是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这种联系超脱生理的束缚和限制,是每一个有灵魂的生物的权利,因此不止是人类,
', ' ')('许多动物也会做梦。”
“现在它听起来不像神学了,像玄学。”郁乔林说,“我记得你本科读的是心理学,不是解梦学?”
他像任何一个相信科学,拒绝封建迷信,秉持无信仰主义的正常人一样,对这个神学理论不以为然。
他表现得毫无破绽,但宁砚知道他上心了。
只是偏偏不肯表现出来。
——有时候,这家伙会在莫名其妙的地方展现出远低于年龄的、幼稚的倔强和逞强。
男人露出一丝冷笑,客气和缓地说:“您的脑子还是那么灵光。”
郁乔林:“……”
他有理由怀疑宁砚是在阴阳怪气他。
然而宁砚的固有天赋就是指鹿为马,指什么那鹿,什么就是马。他这么说出来,就像真的在夸人似的,无比真诚。
“那您肯定也知道,我硕博都是读的金融系。和本科已经很多年扯不上关系了。”宁砚的语气平淡得让任何人都听不出他的嘲弄,“既然您已经特意来找我这个转行人士了,那想必心理学家给出的权威见解已不足以满足您的需要了。相对而言,适当地信信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宁砚顿了顿,悠然道:“至少我相信,这个理由足够您面对您的兄长了。”
郁乔林放弃把脖子扭到背后去看宁砚的表情了。他虚弱地趴在美人榻上,长长地叹了口气。
所以说,难怪宁砚年纪轻轻能在无数竞争者中脱颖而出呢。
揣度上司——即郁乔林——的功夫真是从小练出来的。
郁乔林享受了兄长的爱护,同样地,也要接收兄长的关注。
他还没理清楚脑子里的一团乱麻,被他接连不断寻找心理咨询师的举措惊动的郁九川,已经快按捺不住探望弟弟的心了。
郁乔林从宁砚腿下抽出那只刚被折磨完的手,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真诚夸赞,“不愧是我的秘书!”
下一秒他就又痛呼了起来。
“啊啊、嘶——”
宁砚皮笑肉不笑地扼住他的手肘和手腕,轻柔道:“当然,十分荣幸我能证明您的眼光。”
然后他放开郁乔林的上半身,在后者长舒一口气、撑起身就要爬起来的时候,一手按住了郁乔林的大腿。
宁砚理了理自己的白手套,关切道:“不再享受片刻吗?”
郁乔林郑重其事地把腿缩了起来,“不占用你的时间了。”
宁砚:“您毕竟大病初愈,按摩有助于康复身体,请放心,我有国家认证的一级推拿按摩技师证和从业资格证书,也算略有从业经验……”
郁乔林慨叹道:“金融系博士高才生,让业余爱好占用工作时间就不好了。”
宁砚:“为您排忧解难便是我的工作,合理安排工作时间是必备的工作技能,没有比您的身体健康更优先的事项。”
郁乔林一噎。
宁砚活动着十指,对他微微一笑。
在这笑容中,郁乔林默默地趴了回去,告诉自己没什么好怕的!不就是痛点吗!疏通筋骨,对身体好!
然后他的痛呼声就响满了一个钟头。
钟表岿然不动地悠哉爬行,郁乔林再怎么催都催不动时针的脚步。
不过,倒也不是全程都痛不欲生。
正如宁砚所说,他的按摩技术十分专业。熬过刚开头一段舒筋活络之后,后续便渐入佳境。整个身体渐渐热乎起来,如同浸入温泉之中,血液畅快地奔流,骨肉舒服得快瘫成一滩。
郁乔林的哼哼声就慢慢小下去,半闭起眼睛,任由宁砚的双手在自己身上恰到好处地揉捏。
穿过窗纱,落在沙发上的阳光,顺着郁乔林的腰线向上爬。宁砚被白手套紧紧裹缠的手指,一寸寸按过阳光亲吻的地方,偶尔听到郁乔林发出几声低低的单音节。
宁砚便了然,“喜欢这里是吗?”
他的手就折返回去,多按几下。
本来宁砚问得很单纯,但郁乔林闻言看了他一眼。宁砚霎时间反应过来,面色不变,手上用了力气,对着穴位按下去。
郁乔林差点从塌上蹦起来。
“好吧。”郁乔林把眼睛闭上了,无辜地说:“我不看你了。”
宁砚轻轻呼了口气。
“……这样吧。”他说,“你有什么要问我的,就直接问吧。”
他松开了禁锢着郁乔林的力道,郁乔林得以翻过身来,仰面看他。宁砚跨坐在他的腰间,低头坦然地迎上他的视线。
“问什么都可以,”宁砚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目光专注、深沉而幽远,“就今天,就现在。我都会回答你。让我们坦诚布公地……毫无保留地,聊一聊,我满足你所有追忆过去的兴趣。”
“然后今天的会面结束,你走出那道门——那道办公室的门,我会把你送到电梯口,如果你需要,我们可以拥抱三秒钟。接着你下楼,我回到我的办公室,等我们下次……”
宁砚伸手按在郁乔
', ' ')('林胸口。
掌下是一具成年男性朝气蓬勃的肉体,饱满紧实的胸膛,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受到郁乔林锻炼得当的体格。那颗钢铁般的心脏在血肉的包裹中咚咚跳动,轻轻搔动宁砚的掌心。
“等我们下次再见面,”宁砚说,“你就当做从来没有认识过我。”
“我们说好了……好吗?”
郁乔林一时间没有回答,宁砚又问了一遍,“好吗?”
郁乔林的目光在他脸上搜寻,想要从中找出一丝一毫他内心的踪迹。
但宁砚不喜欢被这么打量,就好像他在郁乔林面前始终全身赤裸,后者只要看着他就能完全读懂他似的。他作为个体的成长,独特和复杂都在郁乔林面前归于虚无。
郁乔林扶住他的腰——宁砚没有反抗。
这截腰细极了。
郁乔林抻开虎口细细裁量他的腰际,跟肩宽、胸围、臀围相比,这截腰肢细韧如柳枝,但毫不孱弱,是勤加锻炼,良好作息所养出来的紧实有力。
西装穿上身,已经很显身材,但这腰的曼妙,还是要上手了才能知道。
郁乔林还要去量量他别的尺寸,一直由着他摸腰的宁砚忽然按住他的手,警告地盯着他,叫他:“小郁总。”
郁乔林便只扶着他的腰了,摩挲半晌,问道:“你……有好好吃饭吗?”
“有,一日三餐照常,加班吃夜宵。”宁砚有些啼笑皆非,索性倒豆子般一并说道:“一周健身三到五次,每次一到三小时。体检正常。偶尔吸烟,偶尔喝酒……”
郁乔林微微挑起眉梢,宁砚顿了一下,似笑非笑道:“偶尔嫖娼。”
郁乔林捏了他屁股一把,他倒也不躲,只看和酒吧里一夜情对象那样不带感情的眼神瞧他,冰冷的调笑意味。
郁乔林:“嫖女的?”
“嫖男的。”宁砚说,“都弄得我很爽,不爽的就不找了——你要问我你的技术在上过我的男人里排第几吗?我听说前男友都会在意这个。”
他有点挑衅,不过郁乔林并不在意,心平气和地反问他:“你希望我问吗?”
找到技术更好,更让你舒服的男人,会让你开心,会让你满足吗?
“这话听起来好像你所做、所问、所在意的都是为了我好,而我并不领情一样。”宁砚说,“把自己放在给予关爱的角色上会让你更有成就感吗?会让你觉得失去你是我的损失,从而获得安宁吗?——别用这种表情看我,会让我想终止这段谈话。”
堪称尖锐的措辞,在宁砚一如既往的营业性神情中,也显得无足轻重了。似乎这些戳人心肺的话无法在他心中留下任何痕迹,他无动于衷,也无所畏惧。
宁砚垂眸,他的眼神穿过稀薄的空气和时光,落在十八岁和二十三岁的郁乔林身上,正如郁乔林会比较他的成长一样,他也会不自觉对比郁乔林的变化。
……然而怎么看,这人都还是那副模样。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再想有什么用呢?
好几年之前的恋情,对大部分人来说,兴许都是前前前前前男友了。久远到该生气都提不起力气。
以至于宁砚可以平静地,只是有点说不出来的失望地,问道:“你只有这些要问我吗?”
就没有……令人意料之外一些的问题吗?
“嗯……”郁乔林说,“我以前,不记得你对按摩有兴趣。”
“本科的选修课之一,是心理咨询的辅助手段。感兴趣,所以多学了几年。”宁砚说。
他在短短几息之内平复了思绪。
“那你……”郁乔林的眼神始终停驻在他脸上,如此近的距离,他能清晰地看见宁砚的眉眼,偏淡的唇色和下颚线,郁乔林缓缓问道:“会对所有人这样按摩吗?”
他握着宁砚腰的手捏了捏。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姿势,”宁砚跨坐在他身上,坦然极了,“会。我照料我的每一个病人。”
他毫不犹豫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郁乔林便轻轻勾了勾嘴角,无奈地笑了。
像是释然,又像是什么都没想。
……
郁乔林终究是顺利地下了宁砚的塌。
男人一边捏着中指指尖、把手套刷的一下抽下来,慢条斯理地叠好,一边站在旁边看他穿鞋。哪怕刚在塌上进行了体力活动,一身西装也仍是规整服帖,皮鞋锃亮。
宁砚从占据一整面墙的巨大书柜中抽出一本,郁乔林接过来一看,《灵魂的梦中之旅》,中译本,羊皮书封。扉页有原作者签名,是一串拉丁语。
宁砚:“不用还了。”
如同结束一场漫长征伐的将军,无关乎胜利与战损,只是战争结束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普天同庆。
至于留下的满目疮痍,总有时间去治愈。
宁砚准备送客。
他侧身为郁乔林开门,心境不算安宁,一时间没有注意到身后郁乔林看他的眼神。待他回首让道时,
', ' ')('郁乔林已眨眨眼睛,收起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这一整层楼都是宁砚的办公室,除了他再无旁人。他们一起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宁砚只把他送到了电梯口。
西装革履的男人停下脚步,用眼神询问他:
需要拥抱吗?
戏剧终有落幕之时,巨着也有结局之日。
曾经结尾得太仓促,补足的后日谈,也该划下句号了。
宁砚想。
他已经准备好了抬起手臂,揽住郁乔林的肩颈,然后在心里默数三秒钟。他相信郁乔林会准时放开他。
……因为他就是这样的人。
郁乔林的手臂拥过来了。
宁砚自然而然地抬起了手,轻轻抱住这具他熟悉的肉体。
男人的脸埋进他肩头,他们拥抱的时候贴得这么近,却谁都看不见彼此的脸。
宁砚开始默数:3……
“阿砚。”
郁乔林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
“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囫囵的结局,也不喜欢将就和逃避。”
宁砚的心,就在这一瞬间忽然跳到了嗓子眼里。
他张了张嘴,但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咽喉,他发出来的第一个音节只有半声抽气似的气音。
“这句话你可能不想听。”郁乔林说。
——那就别说。
宁砚想。
他没能及时说出来,郁乔林已低低叹道:“可谁让我是个流氓。”
咚!
宁砚的声带震了一下,宛如心跳,跳得很快,但快不过郁乔林的声音。
他只来得及咽下一口唾沫。
“你不曾在心理学领域就业过,”他感到郁乔林贴着他的耳朵,“——你没有病人。”
他听见郁乔林亲昵,怜爱地……
“你碰过的只有我。”
……拆穿了他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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