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藏压抑着自己心里扭曲的想法,像被烧沸了的油,表面风平浪静,底下却在剧烈翻滚,连笔尖上凝着的墨滴在纸上都毫无反应。
“你手握太高了,下来一点。”段瑾握着白藏的手,把他的手往下压了压,“还有,不是用中指抵笔,而是无名指抵笔,中指这样握着。”
段瑾一根一根摆弄着白藏的手指,教他正确的握笔姿势。
“握笔不要用太大力气,拿稳即可。控笔不是用手指,而是用手腕带动,你得从大字开始练,手、手腕、手臂都不能碰到桌子,我带你写写,你感受一下。”
烛光下,段瑾的手好像泛着层荧光,手指微凉,指腹柔软,根根葱段一般的手指修长纤细,和白藏骨节分明的粗糙大手相比,段瑾的手漂亮得像玉雕出来的。
白藏的手被段瑾握着,后背虚虚靠着段瑾单薄胸口,呼吸间全是段瑾身上的淡香,甚至耳尖能感受到轻柔的呼吸。
身陷泥沼的心脏突然被拉了上来,跳声震耳欲聋,白藏僵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段瑾握着他的手写字。
一个行书的「盈」字落于纸上。
段瑾不甚满意地看着,自语道:“带着别人写就是不如自己一气呵成写得好,你手也太僵硬了,好几处都没连起来。”
看见白藏仍僵着身子,一动不动,表情从阴晴不定变成了一脸痴怔,拿书用力拍了一下白藏的头。
白藏这才回过神。
段瑾说道:“以后每日晚膳后过来习字。好了,今天先到这里,你下去吧,回去后练十张横线,明天带过来给我检查。”
白藏眼神动了动,暗沉红色在眼底翻涌,“我……我明日还能来?”
段瑾皱眉,白藏今天走神的次数实在多了些。他一句话不喜欢重复两次,敷衍地点点头,挥手让白藏出去。
白藏回到了自己房间才如梦初醒,昏暗房间里,一双红眸满是兴奋和期待。
小少爷允许他继续跟在身边,还主动碰了他。
如果他能一直伪装好自己,不泄露出半分黑暗扭曲的真实面貌,是不是能永远跟在段瑾身边?
读书段瑾能教白藏,但习武和骑射他就没办法了。
专门请武先生来国公府教一个小厮太不现实,于是段瑾就打起了蹭国子学武课的主意。
今天下午是张博士的课,段瑾从哥哥房里偷了盒茶叶送张博士,顺利请到了一下午假,带着白藏去了武场。
正给武学生上课的肖轩昂和段琛是一辈人,逢年过节经常来国公府走关系,看见段瑾过来了,笑着招呼道:“段小公子好。”
段瑾和他寒暄了几句,然后说道:“肖教头,我最近新得了个小厮,想托你和其他教头教他些武术骑射,好也当侍卫用。”
大夏崇文抑武,国子学的文学生非官宦贵族子弟不可,武学生则商户贫农,来者不拒,各个教头手下学生很多,多教一个根本不费事。
肖轩昂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藏,夸赞道:“可以,身材和体格都是上佳。”然后让白藏拿了把弓,带他去靶场上。
既然请了假,段瑾就不想回去上课了,他让人在旁边演武台的树下放了张摇椅,懒散的卧在上头,眯着桃花眼一边晒太阳一边看白藏练习开弓瞄准。
白藏不愧是主角攻,肖轩昂只做了一遍示范,白藏拉弓的姿势就标准而挺拔。
段瑾看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了,闭上眼悠悠然打起了盹。
风轻轻吹动散落在椅子上的黑发,初春的阳光是白色的,照的段瑾从脸到脖子再到身侧双手都莹白如玉,睫毛长而翘,细细密密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
也许是心情好,唇角微微向上勾起,娇嫩的唇瓣仿佛在诱人抚摸。
林钟本来只想看一眼就走,可看了一眼后就挪不开眼了。
他站在树旁不远处,双眼一瞬不瞬看着段瑾。
既期待段瑾醒来,能用含着笑意的桃花眼看他一眼,又害怕段瑾看见是他时,冰冷厌恶的眼神。
他已经很久没和段瑾说过话了。
“挡着我光了。”摇椅上的少年突然开口,没睁开眼,声音平静,只是在提醒站在旁边的人换个位置。
听见少年清脆悦耳的声音,林钟心尖一跳,又麻又酥,赶忙顺着少年换了个位置。
段瑾本以为这位仁兄过会就自己走了,却没想到他一直站在旁边。
尽管没动也没发出声音,但那过分灼热的目光段瑾实在忽视不了,弄得他困得不行却睡不着,半睁开眼,也没看清楚是谁,抱怨道:“别看我了。”
软软糯糯还带着困意的声音好似撒娇,半垂着的桃花眼里像含着春水。
林钟呼吸一滞,更移不开眼,多日苦痛难当的心像突然被人喂了颗糖,他不敢嚼也不敢舔,生怕这颗糖化的太快,还没尝够甜意就消失不见,又留他在暗无天日的苦闷之中。
但段瑾给的糖能留多久,向来不由他人掌控。
段瑾看清椅旁站着的是林钟后,桃花眼迅速冷了下来,和看陌生人没什么区别。
林钟舌根泛起苦意,心脏又闷闷地痛了起来,而且越来越痛。
可就是这样的眼神,林钟都尤为珍惜。
——段瑾眼里已经很久没有他了。
在段瑾开口前,林钟低声说道:“我是找肖教头的,没有跟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