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春秋战国开始,我们的先贤就开始使用水力和畜力代替人力,开始使用原始机械,使我们的文明开始跨步式前进,可是这几百年来,却鲜有突破。甚至于到了元明,竟然出现了文明的倒退,每每想到此事,朕心甚忧。如今我们总算是找到了新动力,尽管他还很弱小,但他终将一日,成为时代的主角。”徐梁转身看向身后的众人,深深的扫过他们的面庞。
徐梁转头看向王徵道,“您老功在千秋,利在社稷,你们的成果,是大明之福,是大明百姓之福,朕都不知道该如何奖赏你了。钱财与您来说,或许不值一提。但朕还是想说,之前凡事拮据,是因为国家尚处于动荡之中,银钱紧缺,可如今乾坤已定,咱们再也没有必要这般节省了。从今往后,所有研究人员的俸禄要加倍。”
“陛下。”杂学素来被认为是奇淫技巧,是不被士人、国家认可的,可陛下却对待众人甚厚,让老人家心中甚是感动。
“朕知道,这不仅仅是钱的事情。”徐梁却没有按照王徵的思路来,而是继续说道:“你们要及早整理出一份花名册来,在研发过程中,凡是出力的人,日后朕庇佑奖赏。还有,朕准备在此地立下一块石碑,同时向全天下政绩碑文,记录你们的事迹。”
“陛下,这有些过了吧?”王徵略有不安道。
“你们都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徐梁笑道。
瓦特因为是受了矿场主的资助,只想到用蒸汽机提高挖矿效率,而不相信这种动力能够驱使车辆。王徵等人一开始就知道这是取代马匹的动力源,却没想到这种万能的动力源会对人类社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说得再远些,哪怕后世有了核能,蒸汽机仍然不会退出历史舞台。因为核反应堆只是个烧水的炉子,并不直接转化出其他能量,仍旧需要蒸汽机进行能量转换。
“怎么说都不为过啊!”徐梁叹道。
王徵年纪大了,眼睑脂肪退化,含不住眼泪,此刻已经老泪纵横。
徐梁上前搀起王徵的手臂,玩笑着改了两句杜诗,道:“葵心公,我曹身与名俱灭,不废葵心万古流。”
王徵连连摇头:“陛下过誉了,过誉了。”
“我想以公之别号设赏,每五年评选出一个于天下人有极大益处的科学成果、技术发明。徐梁道:“公以为如何?”
“这老朽如何当得起……”王徵不安道。
“就这么定了。”徐梁笑着面对众人:“在场诸位都是大明第一批科研人士,看起来年不过而立,竟成就如此伟业,前途自然不可限量。日后若有建树,光耀门楣,封侯拜爵,岂非好男儿?今年的葵心奖便奖给京师大学堂蒸汽机研发局全体人员,大家均分十万两的奖金。今后的葵心奖到底落在谁手,就要看诸位的本领了。”
众人听了这番话,不由摩拳擦掌。
虽然归根到底无非名利二字,但要说得没有丝毫市侩铜臭之气也不容易。
徐梁一边说,一边搀着王徵往实验场外走去,又低声问道:“葵心公,现在这蒸汽机还能被人学去么?”
王徵知道皇帝有心公之于众,他也明白人多力量大的道理。宋应星在江南创设“化学”,正是通过报刊悬赏,短时间里就弄出了“萤酸”,虽然那东西十分难伺候,除了玻璃雕花貌似也没别的用处,但也能看到公开研究所带来的好处。
民间藏龙卧虎,谁知道有没有能人呢。
“陛下,”王葵心微微皱眉,“论说起来,如果只知道原理,要想凭空复制咱们的蒸汽机,恐怕不能够。”
到底大明动用了近两百人,历时四年,花费巨量的银钱,经历了数十次大的失败……才取得了今天的成果,并非知道原理就能够复制的。
“不过若是有人买一台拆开,要想仿制一台倒未必困难。”王葵心道:“大量的心力其实是花在计算、筹谋上的,一旦被人看去,自然一钱不值。”
徐梁点了点头。
这就说明蒸汽机本身的技术含量还不够高。如果有了内燃机,甚至是电动机,就算扔给人家也没人能仿制出来。
“这样的蒸汽机,造价几何?”徐梁问道。
王徵在心中算了算,道:“造价无非好铁和人工,算下来其实不费多少银子,就是费时。”他又叹了一声:“陛下,其实臣之前也一直苦思不得其解。蒸汽机固然有开创之意,但实用上却未比得上马啊。就说那个火车。没有铁轨就没法走,而铁轨只能用徐州出的苏钢,不算路上运费就得三钱银子一斤,这哪里是铺路?简直就是铺银子啊!”
徐梁笑道:“而且苏钢还不好买,对吧?”
“正是。”王徵却笑不出来:“铸炮、造铳都要好钢,要买还得排队等着呢。”
“你想问我图什么?”徐梁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皇后,示意她上前,一并道:“其实我要的很简单,国势。”
“《易》说盛极而败。在我看来,大明其实已经走到了一个盛极的关头。我们的疆域已经大到了朝廷无法控制的程度。我们的文化也开始回归先秦、回归唐宋,一味学古,而再难开创。如此下去,国势衰败是必然的,绝不会因为今上圣明而有所扭转。
“所以我要大兴格致之学,非但在眼下利益百姓,振奋人心,还要开启一条新路,一条能够持续向上走,蒸蒸日上的新路。或许我们这一生都看不到铁轨铺满大明,看不到机车呼啸奔驰,看不到升空登月……但我们的子孙未必看不到。只要我起了这个头,后人一代代走下去,大明的国势就不会衰败。”
王徵是士大夫中少有的由数学启蒙,后学经学的人。他的世界观比之其他人更为开放,对世界、国家的思考也较其他人更深邃。因此而产生的疑惑也就更多,所以才会转投天主教,寻求解脱。
此时听了徐梁的解释,眼前豁然开朗,似乎摸到了内心中早已存在却归纳不出来的“道”。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