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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下了那么大的雨,山里的路很不好走,几个汉子高举火把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泥泞小道上。
马二昨天晚上冒着雨去山上找马碰着黑妖怪之后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屋后头养的马儿没人喂。
马二一人生病是小事,马儿要是吃不饱饭,生病了就是大事了,老虎村这地方交通闭塞的很,去趟城里没匹马是万万不行的。
村长的马没了心痛的很,一大早就去马二家门口堵着,使劲敲,门开了,村长却没法子开口了。
千言万语凝在喉间,马二肩膀上烂了一大块,烂肉腐烂发紫,若是把腐肉刮去,怕是可见到森森白骨。
顷刻一句质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面对虚弱浮肿的马二,他连忙把人扶去了村子里的大夫那。
村长憋着一肚子气回到家,听见自家的大头儿子嚷嚷什么他泥巴哥见到妖怪了。
他火气瞬间冒大,脱了鞋子就往大头屁股上抽,“臭小子胡说什么,什么叫你泥巴哥,他周泥巴比你小!比你小你知道吗!你是我老虎村头子的种,一天天净认别人做老大,你怎么不自己当老大啊。”
村长在后面追,大头在前边嗷嗷嗷地跑。
大头跑出了家门,村长被门口聚集的几个爷们堵上了。
那头周老汉的儿子言之凿凿看到了幸存的妖怪,结合马二和周老汉媳妇,几乎如出一辙的奇怪伤口,谁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村长和几个汉子合计了下,感觉黑妖怪这事是个祸害,保不准这妖怪什么玩意儿,还真能死而复生,几个人扛把锄头就出发了。
鉴于马二受伤躺着,周泥巴自告奋勇给这帮除妖大队带路。
到了早上站着的土坡,周泥巴捡起掉在地上的木头剑,这是他的宝贝,他未来可是要当仙人的。
“知道我看见马二的肩膀烂了之后,想起什么了吗?”见多识广的村长开启了话茬。
周泥巴整了根绳子把木头剑绑在腰上,听见村长的话急吼吼跳起来:“我知道,我知道!”
村长没有理他,自顾自说了起来:“这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来了,因为恶兽作乱,那时候出了场水灾,天上下了一场持续数月的大雨,刚开始还没什么。
可是时间久了,这雨的颜色从透明的变得越来越紫,人们渐渐感到身上瘙痒难耐,痒了就挠嘛,谁都懂的道理,可这一挠身上的皮就挠掉了,再挠肉也掉了。
再后来只要一沾雨水肉就得烂,哎呦喂,这水灾死了多少人啊,剩下的还不到一成。”
“幸好!”
村长的声音变得亢奋起来,“就在我们老虎村出了个大英雄!”
周老汉一手握着锄头,另一手拿一条脏兮兮的灰裙子,这是刚才在从早上妖怪所在的地方捡的,妖怪不在了,徒留一片寸草不生的泥巴地,这破裙子估计是老三的,可怜的孩子,受了那么大的惊吓,不知道是被黑妖怪从哪虏来的。
周老汉的儿子周泥巴又开始叫了:“我知道我知道!是周除降大英雄。”
周老汉拿锄头敲了自家儿子一下,没赶上儿子出口的速度。
村长斜乜了周泥巴一下,很快又转过头来:“妖怪还不见影子,咱们再往前走走,泥巴说的对,就是周大英雄,咱们老虎村出来的英雄周除降,他驾驭飞剑上天打倒了那作乱的恶兽夫诸,从此人间再回清净,咱们的老祖宗呀才得以修养生息,咱村门口专门为周除降英雄塑了一尊像,每逢节日祭拜。”
其它的汉子纷纷赞同。泥巴拔出自己的木头剑咻咻晃了几下再次开口:“那我早上看到的怪物就是夫诸吧,长的可恐怖了。”
“不,绝对不是。”村长眯了眯眼:“古籍里记载夫诸浑身洁白无暇,美丽洁净,长得像白鹿,哪里会是覆满黑色鳞片,猪尾马身的丑陋样子,况且夫诸早就被周大英雄消灭了,绝不会再次现世。”
天渐渐暗下来了,汉子们把火把打起来。
找了快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队伍里的不少人褪去初时的紧张,嬉笑着侃大山,搞咱们干脆回去吧,说不准这所谓的妖怪是泥巴和马二都看错了。
周泥巴刚要不服气地开口,前面的树林沙沙作响,掀开一片茂密的叶子,绰绰约约露出一个小小的身影,这几棵树后面就是一片湖了,大晚上的是什么人在这里呢,或者说是什么东西?
显然带队的村长也发现了这个“东西”,拿手指在嘴上嘘了一下,示意身后的汉子们跟上。
周泥巴跟在村长身后,步履矫健,小心翼翼,直到他看清了……
“老三!你怎么在这里!”
周泥巴绝不会看错,自家老三身上还穿着昨天娘给他找的周小花的麻布衣服呢。
周泥巴看到老三似乎在发抖,连忙扑过去抱住他小小的身子,“别害怕,爹说你来找我和小花了,是迷路了吗?”
秦春雪默而不语,周泥巴就当他是默认了:“你别害怕,我和爹都来了,我还带了剑呢,你看,没有妖怪会伤害你了。”
', ' ')('秦春雪似乎抖得更厉害了,周泥巴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走到湖边捧了水给老三洗手,他的手上糊了一层泥,实在是太脏了,这时周泥巴的爹也举着火把来到了两个小孩的身旁。
秦春雪呆呆地任由周泥巴给他洗手,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湖面里赫然是一张与他的双胞胎姐姐秦秋雨一般无二的美丽脸蛋。
……
秦春雪回到了周泥巴的家中,时间一天天过去他再没有走丢,只是他对屋子里的其他人都很疏离,唯有对周嫂亲近些。
虽然秦春雪来到这个家以后,就没说过几句话,但是周嫂推断老三这孩子可能是从有钱人家出来的,证据就是老三要求一直用同一只碗吃饭,必须自己洗,还不让别的人用。
更何况人家老三的大名可是正正经经的:秦春雪,多诗情画意啊,一听就是有文化的爹娘才能取出来的好名字,什么阿猫阿狗泥巴小花,跟其比都差太多了。
秦春雪数次抗议老三这个难听的绰号,周泥巴笑嘻嘻地站起来:“老大。”
接着周小花报数似的:“老二。”
兄妹两个齐齐看向秦春雪:“老三!”
周嫂拿筷子敲了敲他俩的碗:“叫小雪。”
兄妹两个对视了一眼,一溜烟跑了。
周嫂看了看他俩吃得光光的碗,无奈地开始收拾碗筷,秦春雪也帮着擦桌子,擦完后还想洗碗,周嫂看着她给自家在地里干活的老汉准备的午饭,犹豫了一小会说道:“小雪,你帮我把吃的给你爹……你叔送过去吧。”
秦春雪把自己的碗洗完,接过周嫂给给周老汉准备的大碗,缓缓走到田里,当人这么久了他还是不太熟悉用两只后腿走路。
可是路上到处都是眼睛,不少村民蹲在家门口捧着个碗吃饭,这么长时间以来,周老汉家收养了个俊俏的小子的事早就传开了,秦春雪感觉每双眼睛都在盯着他。
穿过一片高高低低的瓦片房、木头房、茅草屋,嗅着蔬菜瓜果的清香,秦春雪来到了。
到处都是金黄色,长长的麦穗随着微风轻轻舞动,这边的味道和瓜果的又不太一样了,清香中带着熟透了温暖,秦春雪独自走在稻浪间,时不时飞来几只蝴蝶为他作陪。
好美的风景啊,我怎么配看到呢,秦春雪心想。
几个月的相处他已经知道,那个脸晒得黑黑的周泥巴对作为人类的自己没有恶意了,可是……可是我不是人啊。
我是上古恶兽夫诸,是被全族唾骂的灾星啊,秦春雪心想。
是我克死了阿爸阿妈阿姐,还将使夫诸一族走向毁灭吗?为什么是我呢,我想要他们都好好的啊,族长阿叔他们说要处死我是对的,阿爸阿妈他们都不在了,我绝对不能再回到族里,永远不见是最好的,像我这样的灾星永远不配得到幸福。
郁于心事,秦春雪默默低头,还要控制住不让眼泪落下。
这时秦春雪的余光闪过一个毛茸茸的脑袋,下一瞬又消失不见。
麦浪里,周泥巴再次跳起:“老三,快过来!在这儿。”
这次秦春雪看到周泥巴的脸了,正午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照得他的脸金灿灿,黄油油的,一双眼睛为躲避阳光眯得只剩一条缝,嘴巴却大大咧开,怪滑稽。
周泥巴很快掉下去,又传来了周小花的声音:“是小雪啦。”
秦春雪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那么难过了,心中充满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
把饭送到周老汉手中,周老汉坐在麦堆上吃,丰收时节,麦堆高高垒起,形成一个个垛状。
令秦春雪惊奇的是周泥巴和周小花也不是纯粹在玩闹,而是真的帮忙,周泥巴接替了他爹的活,周小花负责把地上割好的麦子收集起来,拢成一堆。
秦春雪定在原地站了一会,加入周小花,丰收时节,地里正是忙的时候,周老汉家就这四口人,不知道能不能干得过来。
周泥巴弯腰拿把镰刀忙活着,一眼就看到秦春雪过来了,转身一拳碰到秦春雪身上,笑道:“好兄弟!”
秦春雪抱着比他人还高的麦子没站稳一个趔趄,倒下了。
……
青天白日明晃晃,金色庄稼升又降,夏天的最后一丝燥热终于被彻底带走,一天一天凉了下来。
这天还剩一点田里的麦子就全部收割完了,周老汉将最后的收尾工作交给了儿女们,周泥巴捆完麦子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问周小花:“老三呢,咋一个早上都没见着他,偷懒呢?”
话是这样说,但是周泥巴知道老三那勤勤恳恳认真的个性绝对是不会耍滑的。
周小花把打包好的麦子背到背上:“不知道,我也一天没见他了。”
周泥巴心里一紧,他想起了几个月前独自跪坐在湖边的颤抖身影,该不会又是迷路了吧。
“小花,我去找找他,你把这些带回家。”
周小花望着周泥巴:“哥,找到小雪,早点回来,秋收结束了,爹说晚上一家人一起吃大餐。”
', ' ')('田地一片连着一片,其他人家秋收结束也就是这几天了,周泥巴绕着跑了一圈,到处是光秃秃的,哪里有藏人的地方啊。
周泥巴打算去更远的地方找,远远迎来了一个熟人,正是当初退出看妖怪的瘦猴姑娘,她还是那么瘦,她的妹妹倒是不在她的怀里了,被她牵着,正在哇哇大哭。
“这是怎么了,小美女哭多了可是会变丑的。”周泥巴逗了两句。
瘦猴姑娘一脸愁容:“中邪了!我撒泡尿的功夫就成这样了!”
“嘿呦。”周泥巴蹲下身:“告诉哥哥发生什么了?”
瘦猴姑娘的妹妹抽抽噎噎地说:“人……人脸,狗身子,呜,呜呜……”
“啥?”周泥巴拧眉。
“泥巴哥,看吧,就是这样,她非说有人脸狗身的怪物,我去看了啊,啥没有,见鬼了。”
“你们从哪儿来的?”
“诺,就后头,我家田后边。”瘦猴姑娘拿手指了指。
周泥巴心里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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